身体的控制权渐渐回归到她手中,但意识已从清明转向沉沦,将琅也不再控制她,无声地退了出去。连蔷想要做最后的努力,她张开唇,翕动地发出几个音节:“吃……”
她有预感,这次告别,可能真的会变成永别。
连蔷不要这样,可她昏沉的意识已不容许她再做什么,半垂的眼只看见面前的人转身,走了回来。
她还未来得及喜悦,迟星霁只再次跪在她面前,这一次,是双膝跪下。他抬起连蔷的下巴,细细端详,像是要把这张脸深深描摹在心里,永不忘记。
冰凉的气息靠近,他终是在连蔷温热的唇上印下一吻,同时脸颊滑过一滴眼泪。凉意与涩意激得连蔷一抖,她闭着眼,用力往身前一抓,到底什么都没有抓到。
“……睡吧。”
连蔷感知到有人轻轻地把她放平下来,像是只是一场极为平常的哄睡结束。
第78章重生(完)
连蔷像是睡了很长的一觉,又像是只是弹指一瞬。醒转的刹那,她便本能般地要去寻找迟星霁的存在。
但入目的只有将琅。连蔷不假思索地抓住他:“迟星霁呢?我要去找他。”
将琅只目露不忍,将一个信封递与她:“这是他给你的信,你自己看罢。”
连蔷急急抢过,只见信封上端正书了六个字,一笔一划皆郑重——
吾妻连蔷亲启。
这一眼,便叫她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这是连蔷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她连拆开信封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折损了什么。
她恨不得一目三行,又唯恐错过任何一个细枝末节。
“吾妻连蔷:见信如晤。
“落笔之前似有千言万语要讲,临了,却觉纸浅言深,不知该如何下笔。
“思来想去,竟只能先求得你一句原谅,不要觉得我如此称呼冒昧。
“那日于应心镜中窥得前世今生,我深知亏欠你良多,可惜我时日无多,来不及潜心弥补。思来想去,唯有这样才能叫你过得好受些。”
写到此处,迟星霁笔锋停顿,似是犹豫。连蔷察觉,眼泪更是汹涌。
她体内的魔气荡然无存,感知到的世界也格外清晰明亮,她甚至能看清将琅身上魔气的走向,这并非单单祛除魔气能做到的。
连蔷笃定,迟星霁怕是把什么换给了自己。
“我秉性怯懦,远不如你勇敢独立,总说得不够,令你误会。我知自己短处,却从来没有整改,徒惹你屡次三番伤心难过,是我极大的不是。
“你说我总说对不起,那而今我便不说了,只求此信能尽力免你痛楚。
“旁人爱许诺来生,我却觉得这样的承诺太轻。今生都难以控制,谈何来生?
“余下的岁月我无法陪伴你,若有合适人选,再嫁是喜;若要独自一生,我妻亦善良坚韧,有自保之力、自处之心。
“只望你此后不理世俗伦常,能活得自在随心。
“迟星霁亲笔。”
一滴一滴的泪在纸上晕开,连蔷忙把它们一一拭去,就担心某个字被染花了。她把信纸紧紧地贴于心口,又去握可能知情的将琅的手:“为什么他说自己时日无多?他究竟去哪里了?”
就算是最坏的设想,迟星霁也不可能这么快丧生。她的五指将将琅攥得生疼,二人皆浑然不觉。将琅定定地看着她,吐出无比残忍的话语:“魔渊,他去了魔渊。”
“他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去魔渊!是你逼他的吗!”得到这一答案,连蔷近乎失去理智,不惜以十分的恶意揣度将琅。
那可是魔渊,不是九死一生,是从来没有人能回来过的魔渊,哪怕是尸首……
“不,”将琅的声音仍听起来无比镇静,“自始至终,都是他主动要去的。”
“你胡说!”连蔷怒吼道,她不信迟星霁会自己求死,手上随之凝起力,今非昔比,她这一掌下去,即便是将琅也要吃不少的苦头。
可将琅还是以平静的目光包容着她,丝毫不介怀她的出格:“我没有胡说。当日,你退出殿外后,他自己对我坦白,他要只身赴魔渊,去镇压底下无数的恶魂。
“一开始,我亦如你一般,觉得他说的是天方夜谭。但很快,他说服了我。他问我,近日魔渊是否格外暴动,是否无法压制,那是因为命定的日期到了。
“随后,他又让我看了他的后背。长在他体内的不是如我们一般的脊柱,是一把漆黑的剑胚。
“他说,每一位天生剑骨,都是镇压魔渊的利器。得天独厚之人,也终归要为他享受的一切付出代价。
“我问他,他如若不去,会迎来怎样的下场?他回答我,他或许能活下去,但绝对有更多人会死。”
将琅娓娓道来的这一切对于连蔷而言,无异于缓慢的凌迟。她静静地听着,快要理解不了那些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