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迟星霁低喝一声,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连蔷的境况,若不能叫魔气尽数踊跃,哪怕只残余一点,便断绝不了日后死灰复燃的可能。
连蔷痛苦得想要放弃抵抗。极致的痛苦难以言说,那种身不由己的无力感则更叫她心存死志。她大抵已不能被称作人,毕竟死人都远比她能维持体面。
但连蔷也深知,现在自我了断,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可她不能,也不愿。
意志终占了上风,连蔷慢慢适应了攻势。迟星霁适时召出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火。面前的空间都受不住这样的高温,几近扭曲,可想而知,如果只以肉身接触,会迎来怎样的下场。
“……来。”连蔷咬着牙道,她尝到了浓烈的血腥味,许是咬破了嘴唇。
隔着火焰,她看不清迟星霁的面容,只看到对面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住。
待全身被凤火烧灼,连蔷方知什么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魔气若是要把她浑身占领、劈开,那么凤火就是要把她挫骨扬灰,绝不愿意放过任何一处。连蔷清楚地听到自己皮肉、骨骼融化的声音。
她渴望有一场雨来浇灭这势不可挡的烈火,但,什么也没有。就连示弱的泪,都在坠落的刹那被蒸发。
而占据了她大半身体的魔气,察觉到这来势汹汹的外来者,更是激烈地抗争起来,却是徒劳。它们自然比不过凤火,胜在数量,便飞蛾扑火、前仆后继地投入火焰中,一一变成了燃料。
战况呈现一边倒,魔气被烧得只剩十之八九,是时候了——连蔷看向迟星霁,他接收到眼神,食指一勾,火焰便抽离出来,只剩小部分还在面对负隅顽抗的敌人。
他指尖再一动,那金灿灿的灵树凭空出现,化作一道金光,徐徐落入连蔷体内。
一股暖流席卷了她的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经脉、每一寸血肉,慢慢滋养着连蔷失却的生机。这过程同样不好受,身体被摧毁,又再度重建。
连蔷只感觉,她是她自己,又不是她,她仿佛要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甚至没有余力为即将成功而欣喜,时间漫长得要令她发疯。
但很快,有什么吸引了她的注意。原先端坐在她身前的人,忽地站起身,一步步走近她。
连蔷不能动,只眼睁睁看着迟星霁动作,半跪在她面前,轻轻地捧起她的脸颊,爱怜地抚过她面上的方寸。
她能察觉到迟星霁的视线在自己唇上梭巡许久,她已经能感知到对方略带凉意的吐息,但他到底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张开双臂,揽她入怀。
你……连蔷很想说什么,但她做不到。迟星霁用力地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比起身体被钳制的不适,连蔷更无法言述的是内心毫无由来的失落与恐慌。
这种感觉……她只在百年前迟星霁临飞升之际经历过一次。
迟星霁减小力度,放开她,低头,彼此的额头就相触,他轻轻道:“闭上眼睛,不要看。”
连蔷不受控地阖眸,心底的恐惧愈发浓重,她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可她阻拦不了,只能任由事态严重下去。
“别怕,没有什么的,”迟星霁看穿了她眼底的惧意,出言宽慰,“你可以当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当是做了一场梦?眼前分明已经不是之前的一片血红,但连蔷更怕了。
她瞧不见此刻迟星霁身上漫起数以万计的点点荧光。若连蔷此刻睁着眼,定然能识得,那与百年前迟星霁飞升时降下的天梯同出本源。
体内的力量慢慢回归,温暖的感觉充盈,连蔷却想落泪,她并非喜极而泣。虽相隔很久,她也能感知到,自己体内此时不是纯粹的灵力,而是某种……更为强大、纯净的力量。
这种力量,她只在迟星霁身上以及飞升成功后的越灵珺身上感受到过。
连蔷猜不到迟星霁做了什么,又或是猜到了,却不敢想。她动弹不得,只得一动不动地流泪,她希冀迟星霁能被她感化,就此罢手。
可她的眼泪只会助力迟星霁达成此事的决心,他意已决,任何事物都不能阻拦他,即便……是她。
仪式开始前迟星霁的神情有了端倪,连蔷思考着那些不合常理的细节,才发觉自己无意中错过了太多、太多。
她想要弥补,终于,她能睁开眼睛,也能动一动手指。连蔷看到自己和迟星霁被光芒所包围,那些光点皆是由迟星霁而来,又朝她飞来。
连蔷想要去扯迟星霁的衣袖,示意他停下来,可在她马上要成功的时候,迟星霁迅速抽离袖子,为防止她进一步,他甚而起身,后退两步,居高临下地凝视她。
可那不是一种高傲,相反,他面上的神色悲悯又不舍,他长久地注视着她。连蔷知晓,那是他在告别。
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又远。近在连蔷一抬手就能触碰到他;远在这个距离,她无论如何都跨越不了。
连蔷的喉咙中啼出一声悲鸣,她摇头,希望迟星霁能被她打动,但他没有停下,只凝望向她,而后,转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寂寥的背影。
光点飞行的速度越来越慢,但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连蔷的身体逐渐轻飘飘起来,很是舒适,但她的眼皮却越来越重,她努力支撑,用双手撑地,想要一步步挪动,去靠近迟星霁。
但她没有如愿。有人走进了结界中,站在她身后,俯身握住她的双肩,桎梏着她不能动。
“连蔷,停下。”
她听见将琅这样说,连蔷不敢置信地去看他的眼,却被对方心虚地避开。将琅本该是她可以寻求帮助的人,这话一说,她便已知道
这是二人合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