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吸一呼之间,我仿佛真的躲进了只属于自己的世界,举办着一场无人打扰的孤独盛宴。
可是烟草总是燃得太快。
当最后一缕青烟散尽,熟悉的恶心感再度涌上。
我憎恶身上挥之不去的烟味,憎恶自己竟重复着与父亲如出一辙的动作。
更令我窒息的是,我仿佛代她憎恶着这个不堪的自己。
是啊,这样的我,活该被她抛弃。
再次恢复意识时,我已坐在母亲病床前。
记不清过去几天是如何在外流浪的,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维持着“人”的形态。
母亲依旧意识模糊,虚弱得连短暂交流都成奢望。
在每天仅有一两个小时的探视时间里,我拼命弥补着亏欠,用温水一遍遍擦拭她浮肿的肢体,指尖触到的每道输液管压痕都像刻在我心上的鞭痕。
其余时间被商稿填满,数位笔在平板上的摩擦声成为新的安眠曲。
直到一周后母亲转入普通病房,急性症状渐渐平息,呼吸变得平稳,水肿缓缓消退,虽然依旧脆弱得像初融的薄冰。
我稍稍松了口气,可焦虑却转为慢性毒药。
常在深夜被左肋的剧痛刺醒,眼前交替浮现着未完成的毕设和雪片般的医疗账单。
当医生再次催促续费时,缴费单上的数字烫得我指尖发颤。
那些刚刚凑齐的奖金、稿费,在巨额费用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
走廊的灯光白得晃眼,我扶着墙壁慢慢蹲下,医生的催促像冰冷的机械音在耳边回响:“后续费用要尽快缴清,否则患者可能无法继续住院治疗。”
我知道父亲一定还有积蓄,只得再次推开那扇沉重的老房门。
他斜倚在门框上,嘴角叼着烟:“咋了?”
“爸……医院的预付款快用完了,我实在……拿不出钱了。”
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哦。”
他吐出的烟圈裹着这个单字,冻僵了空气中的最后一丝温度。
“没想到你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啊。”他突然咧开嘴,黄牙在烟雾里若隐若现,“没想到你被着我还挺能攒钱啊?”笑声像碎玻璃扎进耳膜。
我僵在原地,看烟灰簌簌落在地板的裂缝里。
“你求我啊。”
他用鞋尖碾灭烟头,“求我,我就救她。”
膝盖突然传来剧痛,他狠狠踹在我的腿弯。
我踉跄跪倒时,瓷砖的寒意顺着膝盖爬满全身。
“我要你跪下求我!”咆哮震得墙灰簌簌落下。
舌尖尝到咸涩的液体,是泪吗?
我竟扯出个笑来,果然我连眼泪都那么廉价,怪不得她会离开我。
当哽咽的哀求终于破碎地溢出喉咙时,他爆发出更刺耳的大笑:“真可笑!你妈当年恨不得把你扔进垃圾桶,你现在倒装起孝子来了?”
墙角的老式挂钟突然敲响,惊起一只躲在屋檐下的麻雀。
扑棱棱的振翅声里,我数着地砖裂缝中蠕动的蚂蚁,忽然希望自己也能这样消失在地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