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谢千里的后脑勺,竟发现一根完全不符合对方年纪的白发,嬴曦收敛了目光。
他视线移向远处的人群,边伸手扶起谢千里,两名副将丰泽和连清,将现任英国公搀起。
嬴曦指尖碰到谢千里的手臂,像触到滚烫的石头,嬴曦收拢手指。
谢千里站直时比嬴曦高出多半头,目光迅速略过嬴曦身上的麻衣。
“……”只此一瞬,谢千里错乱了呼吸。
下葬仪式最后,谢稷的棺椁运进地宫。
地宫不大,依照谢稷早已立下的遗愿薄葬。
陪葬品不多,乃是谢稷生前的兵器,用惯的瓷杯和甲胄棉衣。那几件棉衣据说是谢稷亡妻,大长公主当年亲手缝制的,说是绫罗绸缎,战场上穿不着,穿上也不得劲。
堪称世上最尊贵女人之一的惠宁大长公主,能为谢稷亲自做针线,夫妻恩爱可见一斑。
也难怪大长公主病逝后,谢稷无妾室也未再续娶。
棺椁运进地宫,地宫封门浇筑水银。
从此天人两隔,谢氏部将亲眷等人的哭声,音量在此刻达到了极致。
而那些谢家的部将家臣,追随英国公的人们,纵使哭泣,也没有任何人,再有任何一道视线接触嬴曦。
所以皇帝暂时看不出,谢家对他是否有恨。
悲痛之下,谢千里表情宛如石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嬴曦暗中摇头。
安葬礼结束,皇帝原路返回。
谢家人同样也往山下走。
山道蜿蜒而狭窄,出于自然原因,皇帝仪仗摆不开太大的排场,依然是那顶软轿代步。
下山时人变多了,显得拥挤。
下山路比上山更加难走,前头抬轿的侍卫既要探路,还要在脚尖寻找着力点时承担轿厢的重量。
左斜前方的侍卫踩到块质地疏松的原石,那石头承重不住突然崩碎,轿厢颤抖。
轿内嬴曦心神一紧。
继而感到轿厢外,有手掌重拍厢壁的动静,轿子变稳,悬起的心落回去。
嬴曦松了口气。
隔半晌,他指端缓慢挑起轿帘,目光探出轿外,并不见什么人与什么手。
他自以为错觉,瞳孔倒映出山道侧边的小溪。
片片玉兰花瓣从山顶的谢家墓园凋落漂泊而下,水中打旋儿,犹如小船。
嬴曦凝了凝,不知怎么竟想到扬州边防,灵犀豁然洞开道:“玉镜。”
“奴才在。”玉镜小跑过来。
嬴曦倾身勾勾手指:“你待会儿去问问谢将军,朕有个法子,能让多花出去的军费赚回来,问他可不可行?”
嬴曦把想法跟玉镜说了。
玉镜叠声道:“奴才立刻去传。”
风乍起,玉镜的身影从轿边消失。
那道长风从骊山吹回长安至丞相府。
相府内,苏福叠声禀报道:“少爷!少爷!奴才打听出来了,陛下今日去了谢家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