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个呀,我还奇怪葛掌柜忽然跑来干什么呢。”驿丞一拍脑袋,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钱袋子来,“给了我袋钱,说要存在我这里,我还奇怪……”
赵叔一把抢过钱袋扯开,里面不过几十枚铜钱,看的他太阳穴直跳,吼道:“你别在这里给老子装傻,昨天那一群靖武司你没瞧见吗!还要替他们藏什么!”
“藏?我个小小驿丞能藏什么。”李驿丞抱臂,“靖武司与我有何关系,老赵你别在我这儿瞎闹腾,快回去吧。”
“……好吧,那这钱我就拿走了。”赵叔笑了一声,音调却有些冷。
“拿吧拿吧,我到里面睡去了。”驿丞摆手就不打算再理他,忽然脚下一滑,像是踩到一滩水似的朝一边倒去,却不多不少地避过了一把从身后而来的砍刀。
“老李你不简单啊。”赵叔冷哼一声,提刀就要再砍,驿丞再次脚滑,但这次就差了一寸,眼见要中刀。
变故骤起。圆脸上的肉拧在一起,震惊堵住了喉管,令他手筋断掉,都硬生生没叫出来。
砍刀落地,竟然是整个驿站里最响亮的动静。
驿丞眼疾脚快地踢开砍刀,又将赵叔踹倒,双手擒住对方,叫他跪地动弹不得,甚至还不忘扯下挂在腰间的一条破布裹住了流血的伤口。
当然这不是为了止血,单纯是不想让洒扫变得困难罢了。
苏子牙提剑俯视这赵叔,赵叔也抬头盯着她半晌,才从牙关里挤出一句:“你怎么可能……”
“不可能从靖武司手里逃出来吗?”窗户缝中钻进来几缕夜风,烛火摇曳,苏子牙的神情掩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还是不可能要来杀你?”
她在远远瞧见赵叔背影时还心存侥幸,隐隐期待一切只是误会一场,哪怕赵叔真的与靖武司同流合污,也最好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
可偏偏,老天就是要选择一种极致的方式来将她从天真的期待中扇醒——赵叔编瞎话、动手砍人的模样可与记忆中大相径庭,更不像是逼不得已。
赵叔抬眼见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的身姿挺拔,正气凛然,忽地升起股无名火,死命挣动着:“你当你是谁?凭什么审判我?苏子牙!你有名门天才的师父庇护,哪里知道我们这些无门无派的江湖人讨生活的苦楚!还有我那不争气的儿子……”
“……这么说,你承认是你向靖武司告密了?”赵叔的挣扎被身后的驿丞控制住,就像他的话也轻易被苏子牙抓住关键一样。
“只要他们肯帮忙,我就不会走到向靖武司告密这一步!”
“是吗?你刚从悦来客栈离开不久,靖武司就上门了。”苏子牙脑子出奇的清醒,句句戳在对方死穴上,“应该是你在进客栈之前就把事情透露光了,又奉靖武司之命来打探吧。”
“……要怪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我才说完,就得知顾左使居然就在附近。”赵叔脸色发青,也不知是被压住呼吸不畅,还是所有试图让自己内心好受些的借口都作废的缘故,“再说,难道就只能是我说的吗?明明假死了,也不改名,还和江湖有联系,谁知道是不是别人已经告密,靖武司才会经过赵家镇……”
苏子牙摇头。趴在房顶上时愤怒还让她几乎燃烧起来,可真的到了面前,出剑挑断手筋,又听到这番话,心已经凉了大半。
“苦楚?”她又提起了先前对方说过的一个词,“我知道你儿子不争气,但更知道你倒卖登仙丸害了很多人。”
“……那又如何?”老赵被噎住了一瞬,最终还是咬着牙道,“这生意我不做多的是人做……”
凤眼半阖,苏子牙不愿再多听,不希望眼前人丑陋的模样污染了她和从前赵叔的珍贵回忆,长剑刺下,准确地从背后命中了心脏,结束了一条生命,好像也斩断了苏子牙同赵家镇的最后一丝联系。
而听了一耳朵故事的驿丞叹了口气,有些惆怅,但没有做出任何阻止和质疑。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望着满地狼藉,苏子牙扯出一个笑,对驿丞歉意地道。
“无妨无妨。”驿丞摆手,不顾死人身上的血迹,掏出一袋钱来,正是先前被对方拿走的那些,“这些钱我拿走了,就当是两位掌柜的提前赔偿吧。”
“当然,您留着吧。”那颗苏子牙交给驿丞的青绿色玉珠到了钟神秀手上足以说明驿丞是长生宗的人,而且不过是些铜钱而已,即便对方不是这个背景她也不会在意。
“也算是储存费。”驿丞补充了一句,在苏子牙瞪大的凤眼里示意她稍等,转去屋内取出个匣子,“这是白天葛掌柜让我转交给你的。”
“……要是我没活着回来呢?”苏子牙发觉自己接过匣子的手在抖。
驿丞笑了笑,俯身扛起尸体:“我觉得他们应该从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小掌柜,你快点离开吧。”
“……好。”苏子牙声音有些哽咽,装好匣子,抱拳道,“您也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