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牙忽然感到一阵蹊跷的愤怒,她分辨不清这愤怒源于生活近十年的地方将荡然无存,还是因幻觉中的山谷将面目全非。
她只知道,大概一切都回不去了。即便能和师父师公重聚,他们也必须要远走他乡,即便还能建起与悦来客栈一模一样的建筑,其中承载的回忆,花费的心血终究是无法复原了。
思及此处,苏子牙脑海一震,立刻就清醒了——回忆和心血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只要人还在,总归不会彻底不见,但有些东西可经不起火烧。
从巷口探出半个脑袋,她立刻就绝望了。除非天降暴雨,否则火焰必然是不把一切烧干净不罢休的。
原本支撑苏子牙的一根绳索彻底断掉了。
她清楚,已经过去两天了,自己再怎么急冲冲地往家返大概率也碰不上师父师公,她不过是想在真正告别前从家取点银钱、衣物还有别的重要物什。
如同每次师父师公驾车进城采买前所做的准备工作一样,仿佛这样就能够减少惆怅不舍,获得年长者们应对世事变迁的从容自如似的。
“……算了,多想也无益。”苏子牙摇头,奋力将多余的情绪抛掉,自言自语道,“先走吧。”
甫一抬脚,她忽然又顿住了。天地何穷际,她接下来要去哪里呢?师父师公又在哪里呢?
没有答案,只好先离开赵家镇再说。
刚绕了两个巷子,距离离开镇子还远,却是正好经过了赵叔的小院。
赵叔的蹊跷她还没忘,于是苏子牙跃上墙头,发现院中四下暗淡,也没有察觉其他人的气息。
跳进院子,直接进了书房,里面陈设整齐,没有落灰,显然这两日房屋主人还在此处生活。
苏子牙皱了下眉头,或许是想要登仙丸交易的账本,又或者是能证明赵叔与靖武司无关的任何东西,就这样自然地走到了书桌旁。
那里放着一个取暖的火盆,余温袅袅,其中火星已经熄灭,但还残留着纸张的一角。说明此地主人刚刚离开不久。
“刚离开?是去哪里了?”嘟囔了一句,她小心地捡起那片纸页,只见上面有“水城”二字。
是去洛水城了?这是苏子牙唯一能想到的与“水城”有关的地方。
收好此物,她顺便翻了翻旁边的书籍和纸张,一时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正待继续,突然大门那边传来声响。
凑到窗边去看,来人有两位,均是身着深蓝衣裳,带着武器。衣服形制与花纹苏子牙再熟悉不过,一眼便认出是靖武司弟子。
暗骂一声,苏子牙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感觉赵叔或许真的与靖武司有关,赶忙处理好自己的痕迹,跳窗跑路。
进入出岫境后轻功水平更上一层楼,经小路七拐八绕,很快就见前方的赵家镇驿站,还有这条路上的其他人。那人一步一个脚印,显然内功底子不高,瞧方向,也是往驿站去的。
稍加分辨,一股热气就直奔头顶,几乎促使苏子牙要立马冲上去问个明白不可。
那个背影她十分熟悉,不是赵叔又是谁?
等等,真相还不明朗呢,我已经误会过唐朔一次,不能再误会别人第二次了。如此想着,她悄悄地跟了上去,跃上了驿站的屋顶,揭开片瓦,向下望去。
驿站内只有一人,正是昨日苏子牙才见过的那个驿丞。其他帮工的百姓早就归家,只有他从早到晚守着驿站,此刻正蹲在椅子上打盹。
“老李。”赵叔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打盹的驿丞毫无察觉,听到突然的动静差点没摔下椅子。
“……怎么了。”驿丞揉了揉眼,慢吞吞地道。
赵叔进门则是四下望了一圈,然后才反手关上门,警惕地低声道:“没别人来过吧。”
“从早到晚我都要忙死了,你有事说事。”驿丞对这个愚蠢的问题不耐烦了,摆摆手,“我还想多睡会儿呢。”
“……小苏逃出来啦,现在人在我那里。”赵叔叹着气道,“人伤的不轻还记挂着客栈里的东西……客栈都烧成什么样子了,还能剩什么……”
“什么意思?小掌柜从哪里逃出来了?”驿丞打了个哈欠,一脸没听明白的模样,“我还奇怪,好好的客栈怎么就烧了,要不是走不开我也去瞧瞧……你知道咋回事不?”
眼瞅着话题往偏了跑,赵叔扯了下嘴角,不管驿丞的疑问自顾自继续道:“我白天看葛掌柜来过,就想替小苏来问问,有没有给她留什么东西……唉我说让她养两天,这孩子非要着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