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只得一手先接过来,待回过神,那只笔已在手中握着了。
她心中叫苦不迭,若说她那日连啃八箱,通夜学书能叫她通晓这凡人文才,但这笔墨,她可仍是烟斗吹火——一窍不通。
文玉将那狼豪紧紧攥在手心,半晌也无下一步动作。
她死盯着那狼毫叫墨汁浸湿的笔尖,刚一抬眼,便对上宋凛生期许的目光。
文玉心一横,罢了!写就写!
文玉旋身绕过那桌案,在一旁的祈愿灯中左挑右选,最终提溜了一只画着牧童骑牛访春图的明灯来。
这花样同师父和敕黄那头笨牛的样子很贴,稍后放上天去,她师父看了应该很是欢喜,文玉在心中默念,很是满意自己的选择。
她拎着灯,在宋凛生身旁停下,将那祈愿灯搁在桌案上,她左手将那灯半斜着提起,只尾部虚靠在桌案一角,右手执笔,仿着宋凛生的样子下笔。
“你瞧好了啊!我的名字——文、玉。”
虽然以竭尽全力控制力道和笔触,但文玉一下笔,那墨迹便不受控制地晕开来,染了好大一片。
她心下尴尬,却强装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还抬手将那歪歪斜斜的笔画指给宋凛生看。
“你看,就是这两个字!”
——“又王”
宋凛生偏头一看,入目的便是这两个字,他稍稍抬高了下颌,向风清月朗的天幕瞥了一眼,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待他俯首向下看时,已将这两字猜了个八九分,虽叫墨渍染了,笔触又有几分颤动,但仍能隐约辨出,这约莫是——文玉。
宋凛生颔首,示意自己已明了,“文玉。”
宋凛生在心中咀嚼着这两字,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又追问了一句:
“那个中含义呢?”
含义么?文玉眼珠一转,她记得她灵智初开,是师父为她取了这个名字。那时候,师父说:文玉乃是梧桐树的别名,你的原身既是碧梧,倒与你十分相衬。
文玉想也没想,就打算照搬师父的原话,但她聪明地省略了有关梧桐原身的内容。
“文玉是梧桐的别名。”
文玉清甜如水的声音在夜色中想起,有如潺潺溪流滑过人的心头,冰凉却并不刺骨,反而带了三分温润。
“至于含义嘛,大概没什么含义,我阿兄未曾提过……”
这么说算不得作假,他师父确实没有再提起多余的话了。
“果然是梧桐的意思——”
宋凛生一语未尽,从文玉手中接过那只笔,又在她的落款旁补上年月。
“梧桐能安宅去祟、逢凶化吉,又是坚贞之树,是顶好的寓意呢!”
“我原先猜测是梧桐之意,但又怕唐突了文玉娘子,是以未曾问出口。”
文玉凝神瞧着那支笔在宋凛生手中似是活过来一般,在那访春图的后头为文玉添上年月,笔触灵动,字形飞逸。
“这有什么?”文玉鼻间轻哼一声,不以为意,“你日后有事只管问来。”
宋凛生轻笑颔首,搁下狼毫,一双手将那祈愿灯捧着,凑近跟前吹了吹那半干的墨迹。
而后才将这盏灯交到文玉手中,自己则提起自己那盏五角灯。
“文玉娘子,我们也去凑个热闹?”他扬了扬手中的五角灯,向文玉示意。
文玉抱起自个儿的祈愿灯,率先跨出一步,向种满迎春的院中行去——那原本是她的栖身之地。
文玉取了火折子,将自己那盏灯点亮,又偏头为宋凛生点灯,趁着空当,文玉出声发问:“宋凛生,你想向春神求什么?”
她师父心善,年年少不了来梧桐祖殿,就坐在那神像前头的供桌上,倾听凡人祈愿,再勤勤恳恳地为她们一一实现。
若有朝一日,他也能位列仙班,有了自己的庙宇,定也要如同师父一样,做个有求必应的神仙。
“只求宁静见春,祉猷并茂。”
宋凛生望向天幕,泼墨般漆黑的月夜叫祈愿灯照亮了大半,灯影绰约,恍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