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接过撵轿上的斗篷将其披在宋子雲身上,语速平缓低沉,“殿下莫急,您是长公主,满朝官员都认得这撵轿尊贵,若是当街追首辅大人的轿子怕是又要遭人非议。”
宋子雲气得腮帮子鼓鼓的,“他都不怕我这般追,我还怕他作甚。”
“羽南,羽南……”迟绪拦住宋子雲的去路,“今日殿上之事……”
“镇北王向来爽气,怎么今日吞吞吐吐?”宋子雲如今没心思见迟绪,她的目光依旧望向远方飘忽不定,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今日本宫还有事,我们改日再聊。”
“羽南!”
迟绪拉住宋子雲的手腕,却被宋之挡了回去,“殿下圣驾,不容尔等亵渎。”
迟绪一双深眸只盯着宋之身后的宋子雲,“羽南,借一步说话,要不了一盏茶的功夫。”
“我现在心思很乱,想来镇北王也是如此,不如等你我二人都冷静几日,我自会与你说。”
见宋子雲的人还在此处,可心思早就飞向另一个方向,迟绪也恼了,“你若是今日离开,本王便从今日起坐在文渊阁,直到陛下答应你我婚事。”
“你这人怎么这般胡搅蛮缠!”
“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而已。”迟绪亲眼看着宋子雲追着楚墨珣一路,当楚墨珣头也不回地走出承德门时,宋子雲那失魂落魄的目光悉数落入他眼里。
“就几句,好吗?”
宋子雲朝宋之使了个眼色,宋之默默退下。
幽静的承德门口并无多少闲杂人,如今早已不像早春时那般阴冷,春风卷起时总带着些许阳光的温暖,暖阳铺洒在宋子雲脸上,莫名地带着柔和。
“羽南可知你如今在朝廷中处境艰难?”
宋子雲没有开口。
她如何不知自己现在的处境。宋良卿替她选亲也不过是为了早日赶走她这个碍眼的长姐,想到自己殚精竭虑用生命护住的弟弟竟如此对自己,宋子雲倒还真想赌气随便挑个人嫁了远离朝堂算了。
想起父王弥留之际的嘱托,她若一走了之,如何能对得起泉下的父王母后?大渊是她偷偷溜出皇宫寻求楚墨珣的帮助才得以保全下来的,她必须守住,一丝一毫都不能逃,不能退。
“所以你嫁给我是当下最佳选择,”迟绪侧身拦住宋子雲的去路,声音低沉,带着北地风沙磨砺过的粗粝感,“羽南你看着我。”
宋子雲下意识地抬头见这高大魁梧的男人,在他眼中看出了炙热的火焰,几乎要将她燃尽,这是宋子雲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迟绪的滚烫。
“自打你身体恢复之后,你自己算算你多少次被朝中老臣弹劾?”
“这些年你遭遇了多少次刺杀,多少次弹劾?怕是你自己都数不清了吧。”
“这京城之中的弯弯绕绕太苦太难了,你不能让这四方宫墙困住你。”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敲在她心上,“你该去看看真正的天地!”
“我迟绪许诺你,只要你嫁给我,做我的王妃,跟我回到北疆,疆域辽阔,只要是我镇北王的地界,我可以许你天涯海角,任凭你肆意妄为,我可以给你最大限度的自由。”
听他如此描绘,宋子雲眼前浮现出那满山牛羊的美妙场景,春日冰河炸裂,草场一夜返青,无边无际的绿浪能淹没马蹄,就连风里都是青草和泥土的味道。夏日草原上开满各色的野花,像天神打翻了调色盘。夜里就躺在星河下面,篝火噼啪作响,她仰躺在草原之上一伸手便能摘下天上的星辰。
秋日边关的落日,大得能吞掉整个戈壁,把城墙都染成血色。
冬日大雪封山,天地一片苍茫。她驾着雪橇,在寂静无声的雪原上飞驰,听北风像狼一样嚎叫……
这些场景她只在书上读过,既熟悉又陌生,她真心向往之,与迟绪那些年的书信往来之所以能坚持如此之久,除了要笼络这位镇北王之外,宋子雲内心也是极度向往那辽阔疆域的。
“羽南。”
迟绪瞧出宋子雲眼中的动容,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哪又怎样?”宋子雲也只有那一瞬动摇,另一道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脑海。
是楚墨珣。
楚墨珣方才在雪中清冷孤绝的背影,他眼底那翻涌的暗潮,他压抑着怒意嘶哑说出的那句“不是定情信物?”
那身影像一盆冰水瞬间熄灭了北疆的热火。
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迟绪眼中那簇炽热燃烧的火焰,在看清她摇头的瞬间猛地一滞,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刺骨的冰冷所取代。
他看着她。
看着她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沉寂,“你骗了我,迟绪。你假借假名处心积虑接近我,为了笼络秋闱学子唆使白暮非散播谣言,使得我险些失了主审官一职。迟绪,我不能信任一个曾经骗过我的人。”
“那是逼不得已,况且我后来不是也替你挽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