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一点儿也不解风情的李星月看他这一副囧样,直接一个哈哈大笑放肆得没个人形:“小武哥哥,真想拿个镜子给你看看你那个害臊的样子。我骗你的嘞!小静姐姐要是真跟你打擂台,我可不会支持你,我一定是小静姐姐第一个支持者!我要怂恿小静姐姐把你打得满地乱爬!叫你天天捉弄我!我可记仇得狠呢!”
杨武记得有个诗句怎么说来着?“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看着眼前自顾自乐不可支、不通风月、榆木疙瘩一般的李星月,杨武实在是忍不住大叹一口气,真是要把襄王引为知己大喝三碗酒。
可是李星月笑得那样放肆明媚,无忧无虑得像个不识事故的小姑娘,杨武就算有再多的郁愤不满此刻也全都烟消云散了。他没忍住伸手想揉揉她的脑袋,但手刚放上去察觉她头上被周安安扎得紧绷绷的高马尾,还有那一串串宝石珠串硌手的硌手、缠头发的缠头发,没有一串闲着的。杨武只能上手帮她整理发饰,嘴上只会敷衍:“是是是,星月最记仇了、最厉害了。”
李星月不满他这幅哄小孩的态度,正要跟他计较之际,牡丹厅的房门打开,走出个刘司马。刘司马拨开走廊上穿行的跑堂,一眼就看到了角落的李星月,遥遥向她拱手作揖走了过来。李星月心里暗叹一声:这个刘司马倒有个好眼力啊,面上倒是也跟着赔笑,扯了扯杨武的袖子带着他一起走了过去。
三人碰头后又是一番相互见礼,刘司马打量杨武一眼后,笑着问李星月:“女郎,还没拜会这位是?”
“我们家镖头杨武。”李星月侧身将杨武让出来给刘司马大大方方地看个够,杨武也有模有样地作揖见礼:“威胜镖局杨武,见过大人。”
“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刘司马客套几句,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下官见女郎出席良久未回,想女郎怕是乏了,下官可以给女郎安排一个雅间清净一下。”
“无妨无妨,”李星月也跟着打哈哈,“是我对歌舞不怎么感兴趣,出来吹吹风,眼下正要回去呢,多谢刘司马费心呢。”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刘司马笑着摆摆手,看向李星月的目光温和了许多,“只是见女郎与犬女年纪相仿,总是不禁将心比心罢了。女郎小小年纪就已经跟随父亲走南闯北,如此孝心,真令下官动容。”
李星月不管他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既然刘司马自己提起了自己的女儿,又想起李煊想要与他拉关系的打算,此时抓住机会与刘司马攀谈起来:“小女也是,一见大人就觉得面熟亲善。既然大人也体恤小女,小女就斗胆叫一声刘叔叔了……”
说罢,李星月躬身又作揖行礼,一双欲说还休的大眼睛带着些羞怯地望向刘司马。杨武安静地站在李星月背后看她表演,见状也跟着抱拳示意。
虽然李星月只是依葫芦画瓢学着别的闺阁女子装乖装巧,但这次竟然误打误撞正中刘司马的红心,她这副做派确实有三五分刘司马家千金的风范。刘司马本就因李煊将李星月推倒官场面前而可怜李星月,现在就算是怀疑李星月故作可怜,也为眼前这活脱脱自己女儿在脸前撒娇扮弱的姿态给击中了,他赶紧虚虚扶住李星月的胳膊,连连摇手道:“快请起、快请起,不过是一声称谓,女郎爱叫什么就叫什么了,哪里值得什么行礼……”
李星月顺着梯子马上往上爬,随刘司马往牡丹厅走去,笑呵呵地试探道:“那刘叔叔,我们镖局停留咸安城的这段时间,我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能去您府上找令爱一起玩吗?”
刘司马想到刚才李星月和杨武之间的亲密氛围,脚步微微一顿,脸上和蔼的笑容分毫不减:“不怕女郎笑话,犬女性格实在枯燥无聊,要是女郎不嫌弃也没什么的。只不过这几日犬女感染风寒,一直卧床养病,只怕不方便招待客人。”
“这样啊……”李星月遗憾地点点头,心里纳闷这个刘司马到底为啥不愿与她结交,她爹又为啥要自己跟他家结交?
他们三人边说边走,刚走到牡丹厅的门口,门就从里边打开来,一直候在屏风附近的掌柜见到他们三迎了上来。刘司马抬手示意掌柜:“给这位小兄弟在后面加个桌子。”
随即刘司马就继续对李星月说道:“不过改日等小女身体好些,由我做东,一同邀请令尊和女郎到府上做客。”
“好,好,那我可要好好准备起来了。”李星月也笑着回话,心里更加纳闷了:这么说,也不是不愿意跟我们有牵扯啊?莫非是嫌我人微言轻还是他闺女确实生病了?“刘姐姐风寒很重吗?要不要紧?”
“无妨无妨,不过是因为小女体质弱,所以病养起来比较费心一些。”刘司马笑容里的慈爱不似作假,“女郎要是嫌歌舞无趣,不如再上写丝竹管乐?”
“无妨无妨,”李星月也赶紧摆手,“各位大人选的舞高雅别致,小女没什么可挑剔的。”
“那就好,那就好。”
二人一边寒暄,一边入席落座,厅堂中央的舞姬们正好如花朵般聚拢,从中央升起个华丽的美人来,众官皆尽拍手叫好,倒没有几个留心他们动向的。杨武落座李星月后方后,坐在李星月下手的那个官员脸上醉态必现,此刻脑袋里的理智全然出走,全凭本能支配,目光跟言语放肆起来:“小美人,这个就是你跑镖的时候带着的相好吗?平常在外你不守女戒就罢了,怎么还把相好带到这个场合?这个场合是你个小女子乱搞的地方吗?”
那人左手搂着一个美人,右手有另一个美人喂酒喂食,如此大言不惭、胡吹烂扯,简直厚颜无耻,实在令李星月大开眼界!
李星月三人完全没想到有人喝酒喝昏了头,当面就敢口无遮拦、满嘴喷粪到这种地步,饶是刘司马都一时没防未及制止让他将话全说了出来。李星月一时激愤,又忍不住怀疑是否为官府中人刻意折辱,登时就回头看向刘司马,只见刘司马也是一脸惊骇,连连摇头,快步走上前来;同时又想到自己身后正坐着一个护短的爆碳,怕他一时气血上头真当场跟人家打起来——就这个酒囊饭袋能挨几下气血方刚的拳头啊——李星月赶紧按住杨武,杨武果然已经怒不可遏,捏着拳头,正要起身去打,此刻被李星月制住,他咬紧牙关盯着李星月,默不作声地咽下了一肚子的愤愤不平。
李星月冷笑一声,盯着刘司马:“刘叔叔,他这是什么意思?”
电光火石之间刘司马脑子飞速运转,脚上飞快倒腾赶紧跑到那人身边,生怕他再说出些什么失礼的话来,只得端起杯子将那人的嘴堵住:“哎哎!老兄,老兄~老兄喝多了认错人了吧,这位是威胜镖局家的女郎,可不是之前帮您押镖的另一个女镖师。”
“呃呃——”那官员被刘司马堵得说不出话来,大醉酩酊,手脚不听使唤挣也挣不开。刘司马趁机指挥这两个陪侍的美人把他赶紧带走:“快,带大人到厢房里休息去。”刘司马及时把人送走,总归没出什么乱子,他见李星月小小年级第一时间能够沉住气还能安抚住属下,而不是由着性子闹起来,不免对她有些改观,此刻面对她时也更加和颜悦色起来:“女郎见笑了,这老兄喝多了把脑子喝浑了,错把女郎认成了别人,多有冒犯,还请女郎见谅。”
李星月冷笑连连:“刘叔叔的意思是,换个人就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污人清白了吗?”
刘司马擦了把汗,连说:“哪里哪里,他这么说话实属不该,我日后自会跟他好好说道,女郎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不值当为一个醉汉大动干戈。”
李星月明白他的意思,他拼命地撇清干系就是不想她误会这是特地针对她开展的一次有组织、有预谋下马威,不然不至于这样畏首畏尾的。尽管李星月也依然可以借机发作,但是她没有与咸安官府交恶的理由,现在李煊应当在那个小隔间里被咸安官府的人问责于驿馆清退人员事件,既然李煊在上午她们二人的交谈之中并没有特地指挥李星月与咸安官府交恶,那么李星月此刻也不愿与他们大动干戈。
瞬息之间,李星月做好决定,准备对此轻拿轻放:“因为是刘叔叔您这么说了,那么此事我就当他认错了人。但凡换一个人说这样的话,我一定是不饶他的。”
刘司马赶紧赔笑,说:“那是自然。”
李星月都说没什么了,杨武更无可说的了,向来如此。
杨武垂下眼帘看着李星月按在他膝头手,眨了眨眼睛不知在思考什么。他安静地抬起头来看向李星月与刘司马言笑晏晏的背影,没有人留意到他,这里没有他开口的余地。他轻轻地张开了嘴巴,情不自禁地、悄无声息地,叫了一声:“星月……”
这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鲜为人知的落寞瞬间,至少这个少年此刻还坚信未来仍有他大展身手的时机,他以为他至少还拥有漫长的未来……
很快,李煊和宋通判回到了宴会之上,两个人都神色如常地笑谈着,很多官员也都围上去打起了官腔,就连刘司马也不例外。李星月这才终于彻底清闲下来,长舒一口气放松地向后一靠双臂撑地,懒洋洋地打量着人群中的李煊,脑子里闲不住地盘算着她阿爹如何应对的宋通判跟咸安知州的诘问,侧着脸跟斜后方的杨武搭起了话:“小武哥哥,你觉得刘司马这个人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