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愿意戳破这个谎言构成的美梦,反而希望它能永远存在下去,为此,他可以对一切的漏洞视而不见,对所有的疑点充耳不闻。
就像华阳长公主递给他那杯酒的时候,从她的异常的神色和态度中,他其实已经明白了,酒里有毒。
但他还是喝了下去。
纵然母后和阿姊自他幼年时起,便常常念诵着那些令人厌倦的经文。
人之爱欲,多生愚蔽,犹如执炬,逆风前行,有焚身之患。
但于他而言,只有一个念头是值得确信的。
为爱所受的愚蔽,比起爱本身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
夜幕降临,烛火摇曳,地面上投下傅苒伏在案边的影子。
她终于停下笔,目光落在桌面堆积的信笺上,很多页,很长,但似乎还不足够写得清楚。
这是她准备留给谢家人的信。
看着看着,她叹了口气,像是在遥遥对着那个人说话:“谢公子,抱歉。”
谢青行一直以来都对她很好,从穿到这个世界以来,始终尽可能地保护着她不受一点伤害。
可是她恐怕无法当面道别,只能用这种方式传达自己的歉意,也告诉他自己的去向,至少对于关心她的人而言,避免让人担心。
但还有一个人,是她不知道应该如何道别的,原本想说的那些,明明到了嘴边,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
她抬起头,看到对面的屏风上,热烈美丽的红山茶。
它们从被绘画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处在永恒不变的花期。
然而,山茶花其实是种很特别的花。
开到极盛的时候,就会整朵从枝上断开,猝然坠落,毫无预兆。
就像……这人世间的别离一样。
*
宫门巍峨,朱漆在渐渐西沉的日光中显得愈发深沉。
傅苒留在马车几步之远的地方,风拂动着她的裙裾。
刘夫人已经坐在车里,经过这么多天的操劳,除了太后给她留下的几件遗物以外,刘昭儿并没有带走别的东西。傅苒的行李也早就安置妥当,她迟迟没有上车,只是特意为了和晏绝告别而已。
晏绝正要送她登车,手里忽然被塞了一件东西。
布料很软,触感温凉,贴合着肌肤。
他还没低头查看,傅苒就飞快地伸手盖住了。
她把他的手掌合拢,没让他马上就看到东西的全貌:“这是我答应你的,香囊。”
“但是我第一次自己缝,做得不太好……”她说完又不好意思地小声补充,“你要是不太喜欢,觉得难看的话,也不是非用不可,反正是送给你了。”
“不会的。”晏绝异常笃定地回答,“我一定会很喜欢。”
傅苒低下头,心中漫上一阵酸楚。
其实还有一个事实,她没有说出来,就是她把晏绝一直没有收回去的王印放在里面了。
因为这已经是最后的告别。
就只能当是提前给他的生辰礼物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喉间的颤抖,轻声说:“好了,我是真的要走了,不能让刘夫人等我太久。”
傅苒说完就转过身,向马车走去。
明明距离很短,但对她来说,好像走得很漫长。
她不知不觉地想起了那个孩子,苏琼月描述里,在寒冷的深秋,穿着单衣忏悔的孩子。
他那么害怕被抛弃,最后还是要被抛弃。
伫立的千秋门依然是如此熟悉,眼前好像浮现出离宫的那天,慢慢闭合的厚重宫门后,她回首望见的*少年的影子。他站在那里,遥远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