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的故乡,也算不上她完全的故乡,傅苒代入思考了一会,坦诚回答:“想肯定是想的,但时间一长,什么地方都习惯了。”
何况萧徵是背井离乡,她直接换了个世界,谁也不比谁强,她还得重新适应一个新身份呢。
说起来也是应景,一阵幽咽的琵琶声正巧遥遥地传了进来,丝丝缕缕地缠绕在楼阁间,更加增添了寂寥。
萧徵脸上掠过某种难以言喻的怅惘。
“长宁,你……”
他的眼神的语气都是前所未有的迷茫,那一瞬间,傅苒几乎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内心的话了,但他话音一顿,终究换成了叹息。
“你在哪里都会过得很好。”
……
另一处宫室。
苏琼月拂过许久不曾触动的琵琶弦,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这些日子,因为太后生病,这把琵琶蒙尘已久,但今天,病榻上的太后却忽然用久病的沙哑声音道:“皎皎,弹一曲吧……就弹你幼时最常弹的那支曲子。”
哀婉的曲调从苏琼月指尖逐渐流泻而出,如同秋雨滴落在枯荷间,一声声地敲打着寂静的宫室。
太后半倚在榻上,望着帐顶繁复的金线纹饰,思绪却沉甸甸地压在那个不得不做的决定上。
原本有更充裕的时间为皎皎细细筹谋婚姻,但病情恶化太快,已经不容她再等。
萧徵,变成了她此时权衡之下,最合适的人选。
皎皎对他印象尚可,但这并非主要的原因,太后的婚姻考量,从来都不是取决于儿女情长。
更重要的是,萧徵在北朝孤立无援,只能依附建兴长公主一脉,而建兴长公主的性情,太后再了解不过,柔和如水,即便对仆婢也鲜有厉色,绝非刻薄的人。所以皎皎嫁过去,至少不会受磋磨之苦。
琵琶声如泣如诉,依然在寝殿里久久地低回盘旋着。
那么,最后一步,是要说服苏琼月自己。
“皎皎,”她心思已定,缓缓开了口,“你对梁王世子有何看法?”
苏琼月拨弦的手停了下来,虽然不解姑母为什么忽然问起萧徵,但还是说:“世子待人谦和,是位端方君子,我想,不论是谁都会与他相处得来的。”
她的语气真诚,对萧徵的确只有欣赏和好感,毫无其他意念。
太后静静地听着,而后忽然道:“那若是他做你的夫婿呢?”
苏琼月立刻抬起头看向太后,手里的琵琶弦被无心拨动,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铮鸣:“什么?我……姑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姑母都知道,”太后摸了摸她柔顺的发顶,“连你心里想着谁,姑母也知道。”
苏琼月被说得脸和眼眶都发红,羞窘交加地重新低下头去,纤弱的肩头微微颤抖。
太后继续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谬真为什么还没有娶妻?”
提起这个名字,太后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厌恶,又克制地隐没下去。
苏琼月不懂为什么话题会转到晏绝身上,茫然摇了摇头:“不知。”
“那姑母给你讲一件旧事吧。”太后的语气无波无澜,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以前当宫女时,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永巷做杂役,那时我刚遭了难,和谁都不亲近,就自己悄悄种了一盆花苗藏在房里,眼前望见那点绿意,心里想着等它开花,才觉得日子有了些盼头。”
“后来,我碰巧认识了两个差不多岁数的姐妹,天天在一块干活,活计又累又多,慢慢就总忘了给它浇水。当时不常盯着,也没发觉到什么,怕是这么过了一两个月,叶子也还是那么郁郁葱葱的,虽然没开花,但乍一看好像还在长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我猛地发现本来极茂盛的绿叶凋落了不少,心里觉得不对,这才特意搬出来细看。原来绿叶底下,茎枝都已经全干枯了。再一看,根都早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我竟然一直不知道。”
太后说到这里,才停了一停,仿佛想到了少女时期的那个场面,不知为什么忽然笑了。像在自嘲,又像是话里有话。
“有些东西,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的……其实,都是从根子上开始烂的。”
太后说完这段故事,淡淡道:“至于谬真,他是真把你当作长姐对待,还是为了旁的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如果不在他做出错事之前,把你交付给一个值得的人,姑母不能放心他。”
苏琼月完全没有想到,太后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她在无法掩饰的震惊中慌忙否认:“怎么会!他绝不是……他已经有……”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
“皎皎。”
然而太后打断了她的解释,“你从小到大,姑母有哪里不为你好吗?”
苏琼月一惊,连忙摇头否认:“不,没有!姑母是我在世上最亲最爱的人,我、我从来没有一刻这样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