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风自然也刮到了破烽驿。驿站本身需要存粮,扩大养殖的沙地鸡需要饲料,雇佣的流浪儿和合作的部落也需要粮食作为报酬或交换…每日的粮食消耗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原本还算宽裕的存粮,在飞涨的粮价面前,迅速显得捉襟见肘。
赵破虏看着账本上飞速减少的银钱和库房里日渐空瘪的粮袋,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破烽驿炸鸡生意虽火,但赚来的钱大部分又投入到了扩大再生产和人手开销上,流动资金本就不多,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粮价风暴,顿时显得左支右绌。
“他娘的!这帮黑心粮商!简直是在喝兵血!”赵破虏气得在土堡里大骂,却无可奈何。军驿的常规补给本就有限,向上峰申请调拨?层层审批下来,黄花菜都凉了,而且数量也远远不够。
“要不…咱们炸鸡也涨价?”有驿卒小声提议。
“放屁!”赵破虏瞪眼,“咱破烽驿能有今天,靠的就是信誉和口碑!刚打出名头就涨价,跟那些奸商有何区别?以后谁还信咱们?”
道理谁都懂,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看粮食危机就要成为扼住破烽驿咽喉的枷锁,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
就在这山穷水尽之际,平日里最不靠谱的谢金勺,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这天清晨,人们发现谢金勺没像往常一样赖在厨房偷吃或者鼓捣他的“霹雳火可乐”,而是换上了一身虽然陈旧但依稀能看出原本华贵材质的锦袍(与他肥胖的身材极不相称),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破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件,鬼鬼祟祟地想要溜出驿站。
“谢胖子!你又想去哪儿鬼混?”赵破虏没好气地叫住他。现在驿站困难,他看谁都觉得像是在浪费粮食。
谢金勺身体一僵,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赵…赵驿丞…俺…俺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
“办事?你能办什么事?”赵破虏狐疑地打量着他,目光落在他怀里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上,“怀里藏的啥?是不是又偷厨房的炸鸡出去卖?”
“不是!绝对不是!”谢金勺连忙否认,下意识地把怀里的东西抱得更紧,眼神闪烁,“是…是俺的一点私人物件…不值钱…”
他越是这样,赵破虏越觉得可疑。正要上前查看,林霄走了过来。
“谢师傅,”林霄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如今驿站困难,若你有什么难处或想法,不妨直说。”
谢金勺看着林霄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围众人怀疑的目光,肥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一跺脚:“罢了罢了!老子豁出去了!”
他三两下扯开破布,露出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柄连鞘长剑!剑鞘以乌木制成,虽布满划痕,却镶嵌着几颗早已黯淡无光的宝石,隐约可见繁复的云纹雕刻。剑柄包裹的鲨鱼皮已经磨损,但依旧能感受到其不凡的质地。整把剑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历史感和…落寞的贵气。
这绝不是寻常人家该有的东西!
“这是…”赵破虏瞳孔一缩,他虽是个粗人,但也看出此剑来历不凡。
“这是…是俺家传的…”谢金勺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混杂着羞愧、不舍,还有一丝如释重负,“是…是俺那死鬼老爹…当年封侯时,先帝御赐的‘定远剑’…”
定远剑?!谢侯爷?!
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苏香辣,眼神都波动了一下。他们都知道谢金勺来历可能不简单,却万万没想到,这个贪财怕死、满嘴跑火车的胖子,竟然是那位曾叱咤风云、军功封侯的谢老侯爷的儿子?!那位老侯爷可是以刚正不阿、家风严谨著称啊!怎么会…
谢金勺似乎被众人的目光刺痛,梗着脖子,涨红了脸嚷嚷道:“看什么看!老子就是那个被赶出家门的败家子!怎么了?!现在驿站有难,老子把这剑当了!换钱买粮!总行了吧?!”
他说得豪气干云,但微微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舍与痛苦。这柄剑,或许是他与那个显赫家族、与那个对他失望透顶的父亲之间,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联系了。
土堡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谢金勺这突如其来的“牺牲”震住了。
赵破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霄深深地看着谢金勺,缓缓道:“谢师傅,此剑意义非凡,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谢金勺一甩头,努力做出不在乎的样子,“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这剑留在老子身边也是蒙尘,不如换了粮食,还能让兄弟们和那些娃娃们吃几顿饱饭!值了!”
他抱着剑,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林霄叫住他,走上前,从怀中掏出破烽驿目前几乎所有的流动资金——一小袋金叶子和一些散碎银两,塞到谢金勺手里,“驿站目前能拿出的就这些,你一起带上,尽量多换些粮食。此剑…尽量赎当,若实在不行…也罢。”
谢金勺接过钱袋,感觉手里沉甸甸的,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连忙低下头,瓮声瓮气道:“…知道了。”
他抱着剑和钱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破烽驿,背影竟有几分悲壮。
谢金勺这一去就是大半日。直到黄昏时分,他才带着几辆满载粮食的牛车,吭哧吭哧地回来了。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将当票和剩下的少许银钱默默交给赵破虏。
“当了…死当。”他只说了三个字,便钻进厨房,抱着他那锅“十全大补臭香锅”发呆,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