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则无力地垂在身侧,袖中的饕餮令紧贴皮肉,灼烫感渐渐平息,如同蛰伏的凶兽。
王大锅看着昏迷的林霄,看着吊住一口气的诸葛铁勺,又看看林霄手中那面沉甸甸的金牌,巨大的茫然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交织在一起。
活下来了?还得了赏赐?可这赏赐…为何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他挣扎着爬到林霄身边,用破布小心翼翼地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目光落在林霄紧握金厨牌的右手上。
那令牌的背面,“御赐金厨”四个篆字旁边,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不易察觉的划痕,在月光下泛着一点异样的、非金非玉的暗沉光泽。
王大锅揉了揉肿胀的眼睛,再看时,那点异样光泽又似乎消失了。
是错觉吗?
死胡同重归死寂,只有远处更夫的梆子声,空洞地回响在京城沉沉的夜色里。
而在御膳房深处,椒香膳局那间狭小、油腻的配房里,刚刚擢升掌案、怀揣十两黄金的赵黑椒,正如同守护绝世珍宝般,死死盯着油纸包里仅剩的两颗金黄油亮的炸鸡丸子。
他脸上那道刀疤因激动而扭曲,浑浊的眼中燃烧着疯狂和贪婪。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捻起一颗丸子,不顾上面沾着的灰尘,如同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缓缓送向自己干裂的嘴唇…
(11)全城追捧
月光惨淡,透过塌了顶的棚子破洞,吝啬地洒下几缕清辉,照亮地面黑绿发亮的积水坑和草垫上两个昏迷不醒的身影。
林霄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深绯蟒袍的残片裹着污秽,脸色比月光更苍白,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右手依旧死死攥着那面沉甸甸的御赐金厨牌,赤金的龙纹在清辉下反射着冰冷、不祥的光泽。左手无力地垂着,袖中的饕餮令紧贴皮肉,那“酉”字印记的灼烫感虽已平息,却像一块埋进骨髓的寒冰,持续散发着阴冷的抽痛感,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提醒他身体的枯竭和能量的反噬。铜锅在怀中沉寂,内壁的蝌蚪刻痕仿佛也陷入了冬眠。
王大锅靠着另一面土墙,后腰的伤疤疼得他意识模糊,肿成缝的眼睛努力睁开一条线,死死盯着林霄手中那块冰冷的金牌。劫后余生?御赐金厨?巨大的茫然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交织在一起。这金牌像一块从天而降的墓碑,砸碎了死牢的绝望,却也砸出了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未知。
“咳…咳咳…”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咳嗽声,从角落的草垫上响起。
王大锅猛地一个激灵,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诸葛铁勺身边!只见老人枯槁凹陷的胸膛,极其艰难地起伏了一下!比之前更加清晰!那灰败死寂的脸上,似乎也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气!
“老…老神仙?!”王大锅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狂喜,“您…您醒了?!”
诸葛铁勺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浑浊的眼珠茫然地转动着,最终,那微弱得几乎熄灭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了不远处昏迷的林霄身上,以及…林霄手中那块在月光下流淌着暗金色泽的金厨牌!
当他的视线触及那金厨牌背面的“御赐金厨”四个篆字,尤其是篆字旁那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暗沉划痕时——
诸葛铁勺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回光返照般,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抽气声!他那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指向林霄手中的金厨牌,嘴唇剧烈地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吐出几个破碎的气音:
“…牌…饕…酉…不…祥…快…丢…!”
最后那个“丢”字尚未完全出口,他枯瘦的手指猛地一僵,眼中那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回草垫,气息再次微弱下去,比之前更加衰败,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清醒,耗尽了最后一点火星。
“老神仙?!”王大锅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巨大的希望转瞬化为更深的恐惧和茫然。牌?不祥?丢?老神仙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惶惑地看向林霄手中那面冰冷的金牌。月光下,“御赐金厨”四个篆字旁边,那道细微的划痕似乎…真的比刚才更清晰了一分?隐约透着一丝非金非玉的、令人心悸的暗沉光泽,像一道凝固的、陈旧的血痂。
“贵妃醉鸡”!
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这四个字在短短一夜之间,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整个京城!
“听说了吗?!三公主殿下亲自赐名!御膳外坊供奉使林霄所献!深得帝心!”
“据说是用千年玄冰和老酒浸润,玉体琉璃,寒香醉人!吃一口,飘飘欲仙!”
“何止!宫里的王公公,就因吸了一口那菜散出的‘仙气’,当场就…就羽化了!”(死字不敢明说,便用羽化替代)
“天爷!那得是何等仙家珍馐?!”
“御赐金厨牌啊!陛下登基以来头一份的厨界殊荣!那林霄,要一飞冲天了!”
茶馆酒肆,街头巷尾,贩夫走卒,达官显贵…无人不在谈论这“贵妃醉鸡”。三公主李翡翠多年厌食,人所共知,竟被此菜破戒,还龙颜大悦赐下金厨牌!这本身就是一个惊天动地、充满传奇色彩的巨大噱头!再加上“寒潭醉玉”、“玄冰之气”、“内侍羽化”这些被添油加醋、越传越玄乎的细节,瞬间将这“贵妃醉鸡”推上了神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