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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第1页）

王大锅看着那颗如同精雕玉琢般的生肉球，再看看林霄那仿佛随时会倒下的脸色，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猛地摇头：“林…林老板…这…这活儿太细了…我…我这粗手笨脚的…”

“学。”林霄只丢下一个字，将另一团肉糜和一根木刺刻刀推到他面前。“先做十个。不刻纹。”

王大锅看着那团粘稠的肉糜，又看看自己粗糙、布满老茧和豁口的手指，再看看旁边那颗刻满细纹、如同艺术品的生鸡球，只觉得头皮发麻。但他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学着林霄刚才的手法，笨拙地揉、捻、挑、拨，试图将肉糜搓成浑圆光滑的球体。然而，他搓出来的，要么是歪瓜裂枣，要么用力过猛挤出肉汁，要么就是表面坑坑洼洼。十个球，没一个能入眼。

“用力…均匀…柔…不是捏…”林霄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带着极度的疲惫，但他依旧强撑着，拿起另一颗肉糜，再次开始那精微到毫巅的雕刻。

就在这时，胡同口传来一阵虚浮踉跄的脚步声，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声！

一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被两个如狼似虎的宫中侍卫粗暴地推搡着，扔进了“御膳外坊”的破门内！

“砰！”

那人重重摔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油污板结的刺猬头散乱不堪，沾满了血污和秽物，脸上青紫肿胀，一只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嘴角裂开，不断淌着血沫子。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鞭痕、烙印和淤青，手脚上还戴着沉重的镣铐，磨破了皮肉，露出森森白骨。不是谢金勺是谁？！

“林供奉！”一个侍卫抱着胳膊，皮笑肉不笑地站在门口，“高公公有令！这意图谋害殿下的狂徒，骨头倒是硬得很！死牢里走了一遭，愣是没吐出什么有用的‘同党’。公公‘慈悲’，念在您这‘御膳外坊’实在缺人手，特命我等将他‘完璧归赵’！您可…好好用着！明日殿下等着尝‘新’呢！”他特意加重了“完璧归赵”和“好好用着”，语气里的恶毒和幸灾乐祸毫不掩饰。说完，两个侍卫转身就走，留下破门内一片死寂和浓重的血腥味。

王大锅看着地上那摊几乎不成人形的“东西”，手里的肉糜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都傻了。

林霄雕刻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门口那滩血污中微微抽搐的谢金勺。他的眼神依旧冰冷，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翻涌起更加浓稠的、近乎实质的寒意。袖中的饕餮令似乎感应到他的情绪，猛地一烫！

谢金勺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肿胀不堪的脸，那只还能睁开的眼睛，透过血污的缝隙，茫然、绝望、又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希冀，望向棚子下的林霄和王大锅。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般的气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死寂。只有幽蓝火苗舔舐锅底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林霄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刻刀和肉球。他站起身，走到谢金勺身边，蹲下。没有搀扶，没有安慰。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和沉重的镣铐。

“想活吗？”林霄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进谢金勺混沌的意识里。

谢金勺那只独眼猛地聚焦，死死盯着林霄，里面爆发出一种濒死的、不顾一切的光芒！他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铁链发出沉重的摩擦声。

林霄伸出右手，不是扶他，而是直接抓住了谢金勺手腕上那沉重的镣铐铁环！五指骤然发力！手臂上肌肉贲起，青筋如同虬龙般在苍白皮肤下凸起！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骤然响起！

在谢金勺和王大锅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精铁打造的、足有拇指粗的镣铐铁环，竟被林霄徒手硬生生掰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铁环扭曲变形，边缘锋利如刀！

林霄如法炮制，将谢金勺手脚上的四处镣铐铁环全部暴力掰开！沉重的铁链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去…洗。”林霄的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显然这爆发性的力量也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他指了指那个积着黑绿污水的水坑，又指了指砧板旁那堆惨白的肉糜和木刺刻刀。“然后…搓球。刻纹。”

谢金勺看着自己被解放出来的、血肉模糊的手脚，又看看那堆肉糜和刻刀，再看看林霄那不容置疑的冰冷眼神。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搓球？刻纹？用这双刚从死牢出来、抖得像风中秋叶的手？

但他更知道，不干，现在就得死！他挣扎着，如同蠕虫般，一点点爬向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水坑，将头脸和血肉模糊的手脚埋进冰冷污浊的水中，试图洗掉血污和秽物，也洗掉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

王大锅看着谢金勺的惨状，再看看林霄苍白如鬼的脸色，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抓起掉在地上的肉糜，发了疯似的揉搓起来！用力！均匀！柔！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字！

后棚彻底变成了地狱工坊。

幽蓝的火苗在土坑里跳跃，舔舐着冰冷的铜锅锅底。锅里的油脂早已冷却凝固。

林霄、王大锅、谢金勺——三个如同从血污地狱里爬出来的身影，围在暗金色的饕餮砧板旁。

林霄脸色惨白如纸，汗珠如同小溪般流淌，浸透了深绯色的蟒袍。他的右手稳得可怕，持着那根简陋的木刺刻刀，在一颗颗浑圆的生鸡肉球上，以近乎非人的专注和毅力，雕刻着那些繁复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密纹路。每一次落刀，他的身体都几不可察地颤抖一下，仿佛随时会倒下，但手中的刻刀却从未偏离分毫。袖中的铜锅搏动感越来越微弱，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他更深的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