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更加难以名状、令人作呕又莫名吸引的复杂气味,如同瘟疫般疯狂扩散开来。最先冲出来的是滚油激化的焦糖甜香,尖锐刺鼻,带着一股金属锈蚀的怪味;紧随其后是火锅底料厚重的牛油混合着大量花椒辣椒的灼烧感,蛮横霸道,直冲脑门;最后才是一丝被前两者死死压住、如同坟墓里飘出的、属于劣质炸鸡本身和病鸡腥腐的油腻死亡气息。三种味道层次分明,互不相容,在空气中疯狂绞杀、碰撞,发出无声的、令人牙酸的爆裂声。
“呕…噗…哈哈哈哈!”台下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更加刺耳、更加疯狂的哄笑和干呕声!
“我的亲娘!油炸裹尸布?”
“这玩意儿喂狗,狗都得连夜搬家!”
“快看那颜色!屎壳郎滚的粪球都比它强!哈哈哈!”
“呈评!”班头用尽吃奶的力气嘶吼,试图压过鼎沸的声浪。
崔师傅的“金玉满堂鸡”被小心斩件,每一块都闪烁着黄金般的光泽,边缘酥皮如同艺术品般微微翘起,肉汁在断口处晶莹欲滴。摆进冰裂纹青花瓷盘,衬着碧玉般的嫩菜心,如同供奉神明的珍馐,恭恭敬敬地送至三位评委面前。
林霄的“三味一体鸡”,被王大锅用个豁了口的、还沾着臭鸡蛋液残渣的破陶盘端着。他咬着牙,抡起铁刀,“哐哐哐”几下,粗暴地将整鸡剁成几大块。焦糖脆壳碎裂飞溅,暗红腌料混合着黑油流淌,连皮带肉堆在盘子里,像刚从战场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被炮火蹂躏过的残肢断臂。
诸葛铁勺第一个动手。他那双小得只剩下两条精光四射细缝的眼睛,完全无视了那盘金光闪闪的金玉鸡。枯瘦如千年老藤、指节粗大变形的手,直接越过明黄绸缎的桌布,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抓向破陶盘里那块颜色最深、焦糖脆壳最厚、如同裹着一层黑褐色琉璃、在阳光下闪着妖异光泽的鸡胸肉!
崔师傅眼角狠狠一抽,倨傲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裂痕。
钱县令皱着眉,用银筷极其嫌弃地、小心翼翼地夹了块金玉鸡最小的翅膀尖,仿佛那鸡翅上沾着瘟疫,只敢用筷子尖碰了碰皮。
另一位评委,本地绸缎庄的胖会长,看看金光闪闪的金玉鸡,又看看那盘“垃圾”,犹豫挣扎了一下,最终只象征性地从两边各夹了指甲盖大小、几乎看不见的一丁点肉丝。
诸葛铁勺把整块焦糖鸡胸肉塞进嘴里。
嘎嘣——!!!!
一声极其刺耳、尖锐、仿佛无数块薄脆琉璃同时被铁锤砸碎的爆响,从他干瘪的嘴里悍然炸出!震得离得近的衙役耳朵嗡嗡作响!
他那张布满深深沟壑、如同风干橘皮的老脸皮,纹丝不动,仿佛刚才那声巨响不是他发出的。只有深陷的眼窝里,那双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眼睛,骤然爆射出两束近乎实质的、如同饿鬼看到血食般的狂热光芒!那光芒里带着一种近乎疯魔的探究!
钱县令被那声脆响吓得手一抖,银筷差点脱手。他定了定神,强忍着恶心,小心地咬了一点点金玉鸡翅尖最边缘的酥皮。酥!脆!滚烫的、饱含着香料精华的肉汁瞬间在舌尖爆开!层次复杂而完美,如同宫廷乐章!他紧皱的眉头刚有舒展的迹象,脸上甚至浮起一丝享受的微光。
“你!”诸葛铁勺沙哑、如同生锈钝刀刮锅底的破锣嗓子猛地炸响,如同惊雷!枯爪如同淬毒的鹰爪,猛地抬起,直直指向缩在破灶棚边、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王大锅,“滚过来!尝那块!”他指的,是破陶盘里那块沾满了暗红色火锅底料膏体、肉质呈现出诡异酱紫色、如同淤血凝结的鸡腿肉!
王大锅浑身剧震,如同被雷劈中!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惊恐万状地看向林霄,眼神里全是哀求。林霄眼皮都没抬,仿佛置身事外,只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下头。
王大锅把心一横,眼一闭,一股破罐子破摔的蛮勇冲上头顶!他拖着那条瘸腿,像奔赴刑场,一步步挪过去。伸出沾满油污、黑乎乎、甚至还有臭鸡蛋干涸痕迹的大手,一把抓起那块油亮亮、颜色混乱、散发着死亡诱惑的鸡腿!张大嘴,露出豁口的黄牙,对着最肥厚、酱紫色最深的地方,狠狠撕咬下一大块!连皮带肉带焦糖脆壳!
咀嚼。
第一秒。王大锅肿胀成两条细缝的眼睛猛地瞪圆!眼珠子像被无形的巨力向外拉扯,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弹射出来!眼球上瞬间布满骇人的血丝!
第二秒。酱紫色的“猪头脸”如同被滚水泼过,瞬间被一股不正常的、如同煮熟虾子般的、带着血色的潮红淹没!从脖子根一直红到发际线!
“唔…呃呃…嗬嗬…嗷嗷嗷——!!!”他喉咙里爆出一连串非人的、如同濒死野兽被踩断脊椎的恐怖嚎叫!声音嘶哑破裂,直冲云霄!
紧接着,他整个人如同被一万伏高压电狠狠击中!又像是被无形巨锤砸中了天灵盖!原地蹦起三尺高!脚上的破草鞋都甩飞了一只!
“香!辣!甜!打…打起来了!在俺嘴里打起来了!嗷嗷嗷——!杀!杀!杀!”他嘶哑的嗓子完全失控地狂嚎,声音扭曲变形!腰上的烫伤和腿上的瘸拐仿佛瞬间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碾碎!两条粗壮的胳膊像彻底失控、疯狂旋转的脱轴风车叶片,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呼风声,毫无章法地抡圆了甩!沾满油污、灰烬和臭鸡蛋液的破围裙被甩得猎猎作响,如同招魂的幡旗!他左脚如同铁钉,死死钉在滚烫的地面上,右脚却像被无形的恶鬼附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频率,疯狂地原地旋转!带起的旋风卷起地上的尘土、碎屑、甚至几根鸡毛!赫然是早已失传、只存在于边塞古老壁画和传说中、象征着狂野与毁灭的“胡旋舞”!只是被他跳得如同厉鬼附体、癫痫发作到了极致!滑稽到令人毛骨悚然!恐怖到让人肝胆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