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那汉子笨拙却透着股执拗的动作,看着那几块在劣质油里挣扎的焦黑鸡块,看着那块充满挑衅却又透着底层挣扎气息的招牌……深潭般的眸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就在这时,推着板车的谢金勺也看到了那块招牌,顿时火冒三丈!
“嘿!这哪来的土鳖?敢叫板咱们?还‘气死林霄’?反了他了!”谢金勺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理论。
林霄却一抬手,拦住了他。
他的目光,越过那块可笑的招牌,越过那锅焦糊的炸鸡,落在了摊位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小竹筐上。
竹筐里,那几只瘦小的鸡,虽然蔫头耷脑,但羽毛却异常光洁,眼神也透着一股别样的机灵劲儿。更重要的是,在竹筐旁边,散落着一些……金灿灿的、饱满的……玉米粒?还有几片新鲜的、带着露水的……紫苏叶?
林霄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这个叫王大锅的汉子……或许,并不简单?
(5)凤凰涅槃,苏香辣登场
他刚要上前询问,那叫王大锅的汉子却猛地抬头,黝黑的圆脸上横肉紧绷,眼神像护崽的野狼,恶狠狠地瞪了林霄一眼,仿佛对方是来抢他命根子的强盗。他手忙脚乱地抱起宝贝竹筐,抄起那口还在冒黑烟的小油锅,转身就钻进了旁边一条更黑更窄、堆满杂物的巷子深处,脚步沉重却异常敏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地上一滩油腻和那块孤零零写着“气死林霄”的挑衅招牌。
谢金勺气得跳脚:“跑什么跑!做贼心虚!林老板,他那破鸡……”
林霄没说话,弯腰捡起一粒散落的玉米粒。颗粒饱满,色泽金黄,指甲掐开,露出里面乳白的胚乳,带着新鲜谷物特有的清甜香气。他又拈起一片紫苏叶,指尖轻轻揉搓,奇异的、混合着薄荷、肉桂和柠檬的辛香瞬间在指腹弥漫开,极其纯正。他眼神更沉了。这王大锅,有点门道。可惜,眼下不是探究的时候。刘三爷的货源封锁,才是燃眉之急。
推着满载三十只肥硕芦花鸡的板车回到铺子,短暂的喜悦很快被现实的冷水浇灭。这点存货,在恶意竞价和货源封锁的阴影下,杯水车薪。更棘手的是,这些鸡个头虽大,但皮下脂肪层明显偏厚,肉质摸上去也相对紧实粗糙,并非炸鸡的理想选择。直接上,外皮易油腻,内里不够嫩滑,口感必然大打折扣,砸了刚用“擂台奇香”和“僵尸闹剧”立起来的招牌。
“林老板,这鸡……肥膘多了点啊。”谢金勺扒拉着鸡笼,愁眉苦脸,捏了捏一只鸡腿内侧厚厚的油脂,“炸出来怕是不够嫩,还容易腻口。”
林霄没吭声,目光转向后院角落那堆被遗忘的“边角料”。那是之前宰鸡剔下的鸡架、鸡脖、鸡爪、还有那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堆积如山,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气,原本是打算扔掉的。此刻,在昏黄的灯光下,这些骨头和零碎散发着一种被抛弃的凄凉。
他盯着那堆鸡肋,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从中榨出金子。不能浪费!一丝一毫都不能浪费!既然好肉要精打细算,那么这些“废物”,就必须变废为宝!危机亦是转机!
灶膛的火焰重新燃起,橘红的火舌舔舐着锅底,映着林霄沉静专注的侧脸。他没有立刻处理新得的肥鸡,反而大步走向了那堆鸡肋。
“烧水,大锅。”他言简意赅。
谢金勺不明所以,但还是麻利地生火烧了一大锅滚水,水汽蒸腾。林霄将那些鸡架、鸡脖、鸡爪、鸡肋一股脑倒进沸水中,又抓了一大把粗盐和几块拍碎的老姜丢进去。血沫迅速翻涌上来,腥气被压制。
“焯水?熬汤?”谢金勺挠头,看着锅里翻滚的骨头,“这玩意儿熬汤也寡淡没油水啊……”
林霄没理他。待血沫煮尽,杂质浮起,他利落地捞出鸡杂,过凉水冲洗干净,沥干。然后,他搬出了那坛所剩不多的老陈醋,又翻出角落里一小罐颜色深红、质地粘稠如蜜的糖稀(这是之前熬糖色失败留下的“废料”)。
他另起一口小铁锅,倒入少许新买的生豆油烧热至青烟微起。抓了一大把剥好切得极碎的蒜末、姜末,还有几颗干瘪却辣味十足的野山椒丢进油锅!
“滋啦——!”
辛辣刺激的气息如同爆开的火药,瞬间冲起!呛得人眼泪直流!
“咳!咳咳咳!”谢金勺猝不及防,被呛得连连后退,涕泪横流。
林霄面不改色,仿佛那浓烈的辛香只是清风拂面。他将焯好水、沥干的鸡杂全部倒入滚油热锅中,大火快速翻炒。铁锅与铁铲碰撞,发出铿锵的节奏。待鸡杂表皮被热油逼出焦黄,边缘微微卷起,散发出焦香时,他放下锅铲,双手稳稳捧起沉重的醋坛,手腕稳定而有力地倾泻——深褐色、散发着浓郁醇酸气息的老陈醋如同小型瀑布般,哗啦啦浇入滚烫的锅中!
“嗤啦——!!!!!!”
剧烈的酸气混合着焦香、蒜香、姜辣味猛烈升腾!白茫茫的醋雾几乎笼罩了整个小灶台!霸道、凛冽的酸香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压下了所有杂味!谢金勺被这酸雾一冲,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紧接着,林霄眼疾手快,又舀起一大勺粘稠的深红糖稀,手腕一抖,糖稀拉出透亮的丝线,均匀地淋在翻滚的、裹着醋汁的鸡杂上。糖稀遇热迅速融化,与滚烫的醋汁交融、沸腾,在高温下发生奇妙的美拉德反应和焦糖化——浓郁的、带着烟火气的焦糖香气混合着霸道的酸香,形成一种极其勾人、令人舌底疯狂分泌唾液、胃口大开的复合味道!色泽也迅速变得深红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