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儿啐了一口,双手叉腰,柳眉倒竖,
“二钱?你当老娘这是卖破铜烂铁呢?看看这锅壁!
看看这厚度!三钱,少一个子儿都不行!买不起就滚蛋,别耽误老娘生意!”
她声音洪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谢金勺脸上。
谢金勺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心里那个苦啊。
他眼珠乱转,忽然瞥见铁匠铺后院角落里堆着几个黑乎乎的大陶瓮,瓮口用油布封着,旁边地上似乎有些深色的油渍。
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不同于动物油脂的、有些生涩却奇异的香气。
“那……那是什么油?”
谢金勺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纯粹是想转移话题缓解尴尬。
“关你屁事!买不起锅就滚!少在这儿打听!”
张婶儿不耐烦地挥手,像赶苍蝇。
她身后,一个系着围裙、脸蛋红扑扑的姑娘(大概是铁匠的女儿)正好奇地探出头来,打量着这个穿着体面却行为怪异的年轻男人。
谢金勺被骂得灰头土脸,又急又臊。买锅钱不够,被这悍妇指着鼻子骂,旁边还有个姑娘看着……
他感觉自己的脸皮在今天算是彻底丢尽了。
巨大的委屈和走投无路的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三钱就三钱!”
谢金勺猛地一咬牙,带着一股豁出去的悲愤,声音都变了调。
他抖抖索索地把钱袋里的碎银和所有铜板都倒出来,在柜台上仔仔细细地数着、摞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二钱七分银……加五十三文……您点点!点点!我……我全在这儿了!
锅我要了!”他指着那口大黑锅,眼睛都红了。
张婶儿狐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柜台上那堆零钱,似乎没想到这小子真能凑出这么多。
她粗手粗脚地扒拉了一遍,确认数目大致不差,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她转身去拿锅。
就在这时,一直没吭声的铁匠老张,不知何时放下了铁锤,闷声闷气地从后院提过来一个沉甸甸的小陶罐,“咚”地放在柜台上,罐口也封着油布。
“生豆油。”
老张只说了三个字,黑脸上没什么表情,指了指那罐子,又指了指谢金勺付的钱,意思是用剩下的零钱买这个。
谢金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张婶儿已经不耐烦地提起那口沉重的新锅塞到他怀里:
“锅拿好!油拿走!钱货两讫!赶紧走!看着你就晦气!”
那罐豆油也被她粗暴地塞进谢金勺另一只手里。
谢金勺抱着冰凉沉重的新锅和油罐,被张婶儿连推带搡地“请”出了铁匠铺大门。
他站在街边,怀里抱着锅和油罐,凉风飕飕地往他单薄的外裤里灌,提醒着他此刻里面是何等“坦荡”。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东西,新锅沉甸甸的,是希望也是巨大的债务;
那罐生豆油,散发着陌生的、略带腥气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