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来禀报说卫矜今日的情况稳定了很多,冯望舒闻言便来看看情况。
她与往常一般,坐在床边的软凳上看着床上那人,药食喂过后,冯望舒说她留着照看便让下人都出去了。
大抵是想事情太过投入,也没注意到卫矜的指节微微动了动。
卫矜双唇嗫嚅,不安地皱眉,像是从梦魇中惊醒,睁眼后顿觉身上冷汗淋漓。
“醒了?”冯望舒听到动静,起身过来察看,与将将转醒的卫矜四目相对。
卫矜眼里还有些许迷茫之色,艰难地环顾一圈,才逐渐清醒。
他动了动唇想说话,喉咙处的刺痛却如刀尖划过,让他忍不住皱眉。
冯望舒了然,拿起旁边的温水,动作熟练地用小匙一点一点喂给他喝。
“安阳公主几日前回昭京了,还留下一句话,待你回京后便会与你退婚。”冯望舒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卫矜对此却似乎并无意外,只是点了点头。
冯望舒轻笑,“不觉得悲哀吗?”
卫矜摇了摇头,轻声道:“遇上我的人,才悲哀。”
“如果不是看在你现在是病人的份上,我真的会掐死你。”虽然说着狠话,但冯望舒说得很轻,也很低。
“冯望舒。”
冯望舒看向他。
这是重逢以来,卫矜第一次这样喊她,先前都是喊她“冯小姐”,客气得很,也假得很。
在他目光里浓重的哀戚之下,还有掩盖不住的炽热。
冯望舒轻轻应了一声。
“对不起。”他的声音艰涩。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之后呢?
冯望舒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卫矜却不再言语。
冯望舒叹了口气,坐在他的身侧,也没有再看他的眼睛,只是垂眸看着他身侧的手。
“卫矜,你的手有些发抖。”
闻言,卫矜想要将手收到被子里,刚一抬起,就被另一只温软的手覆了上来,他整个人瞬间僵硬。
“没事,很多染了疫病的人都是如此,之后让许太医再施几次针,会好的。”冯望舒轻轻握着他的手。
卫矜胸膛几经起伏,但依然不说话。
“三年前的事情若你还记得,那你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倒是记得,所以……”冯望舒看向卫矜,“你骗不了我。”
冯望舒语气愈发轻缓,一句话说得郑重却又迟疑。
——“卫矜,你……能不能留在这里?”
卫矜猛地侧身开始剧烈地咳嗽,蜷着身子咳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躬着身,背脊隔着衣料依然清晰嶙峋,耸立的肩胛随着他的动作不停震颤,如同只剩半截的羽翼。
冯望舒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还是轻轻抚上了他的背,一下一下帮他顺气。
掌心下一道嶙峋凸起的脊骨,隔着衣料都有些硌手,其他地方却是温热柔软的触感。她的手随着这具身体的主人一同震颤,不安的,脆弱的。
“喝点水。”冯望舒另一只手拿起方才没有喂完的水递到卫矜唇边。
卫矜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又过了好一阵才止住了咳嗽,力竭地俯趴在床边喘息,眼圈泛红。
冯望舒将手中的杯子放到一边,扶着他重新躺了回去,帮他掖好被子。
卫矜还没有完全缓过来,胸膛剧烈起伏着。
半晌后卫矜才缓声道:“我身体已无大碍,今日多谢冯小姐前来探望。也烦请冯小姐代我向冯大人道谢,只是卫矜养病还需再多叨扰几日,待身体稍事恢复便会启程回京。”
冯望舒想再说什么,见他又一次阖上的双目,睫羽轻颤,算了,他还病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