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古朴的乡村小路在脚下延伸,远处农舍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余梵拖着疲惫的身体,身旁是沉默的兰波和神情莫测的魏尔伦。
那场电车站的激战仿佛还在骨子里隐隐作痛,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目标近在眼前——那扇透着温暖光晕的木门。
门框边,一张早已褪色、边缘卷曲的寻人启事在夜风中轻轻颤动,上面模糊的照片依稀能看出幼年中原中也的影子,无声诉说着这个家庭经年累月的锥心之痛。
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混乱思绪,余梵抬手,指节在粗糙的木门上叩响三声。笃、笃、笃。声音在寂静的乡村夜色中格外清晰。
门吱呀一声开了,暖黄的光线倾泻而出,映出一对中年夫妇朴实而略带疑惑的面庞。男主人身材敦实,脸上刻着常年劳作的沧桑;女主人围着干净的围裙,眼神温和却掩不住深藏的疲惫与一丝警惕。
“打扰了。”余梵扬起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声音清脆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请问这里是中原家吗?我们……是中也的朋友和同事。”
她微微侧身,让出身后的两人,流畅地编织着谎言。
“这位是兰波先生,我们的同事,中也平时很受他照顾。这位……”她顿了顿,目光极快地、带着无声警告地扫过魏尔伦,“是保罗·魏尔伦先生,他……像兄长一样,非常关心中也。”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张被妥善保管、有些模糊的照片——那是云轻轻找到的,一家三口的合影:年轻许多的夫妻俩,中间是一个笑得无忧无虑、有着橘红色头发的幼小男孩。
当余梵将照片递过去时,中原夫妇的目光瞬间凝固了!女主人猛地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男主人颤抖着伸出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照片,仿佛捧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指腹一遍遍摩挲着照片上孩子的小脸,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泪水,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
这张照片,是他们破碎世界里仅存的完整记忆,是支撑他们寻找下去的最后一丝念想。它无声地证明了余梵话语的可信度,也撕开了尘封多年的巨大伤口。
余梵的眼神清澈见底,像山涧清泉,坦然地迎向夫妇俩激动而探寻的目光,没有丝毫闪烁。她的真诚与这张照片带来的巨大冲击,让人无法怀疑她的来意和说辞的真实性。
魏尔伦接收到余梵那近乎实质性的警告目光,周身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收敛得一干二净。
他微微颔首,金发在门廊灯光下闪着柔光,展露出一个“温和可靠”的表情。然而那份优雅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僵硬,如同一个习惯了黑暗的人第一次被推到聚光灯下,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
他有些笨拙地学着兰波的样子,低声用日语问候:“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声音低沉悦耳,却缺乏常人的温度。他的目光扫过那张被夫妇紧紧攥在手中的旧照片,冰蓝色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解读的波澜。
男主人——中也的父亲,用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江倒海的情绪。他目光复杂地在魏尔伦身上停留片刻,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但最终被巨大的感激和一种“终于有人带来了儿子消息”的希冀覆盖。
他搓了搓粗糙的大手,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热情地将三人让进屋内:““快请进,快请进!外面冷……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还记得那孩子,还……还找到了这个……”
他扬了扬手中视若生命的照片,声音再次被汹涌的情绪堵住。
晚餐是朴素的农家饭:新焖的米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几样时令蔬菜,一小碟腌菜,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的味噌汤。
昏黄的灯光下,气氛微妙却奇异地平和。余梵努力扮演着活泼健谈的后辈角色,分享着些不涉及核心的、关于“中也工作很努力、很可靠”、“同事们都觉得他很可靠”、“是个很重情义的人”的正面信息,小心地避开所有关于实验室、异能、黑手党的雷区。
兰波安静地进食,偶尔点头附和。
魏尔伦则显得格格不入,他动作优雅却僵硬地握着筷子,目光低垂,仿佛在研究碗里米粒的形状,周身散发着一种与这温馨农家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只有在余梵状似无意扫来的目光下,他才略显生硬地维持着那份刻意营造的“温和”。
中也的母亲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那张放在桌角的老照片,时不时用围裙角擦拭眼角。
他们在这间小房子里住下了,余梵的初衷清晰无比——避开原著剧情中“旗会”惨遭屠戮的关键几天。
对她而言,这是万无一失的保险。至于兰波和魏尔伦,一个沉默配合,一个若有所思,竟也都没有提出异议。
接下来的两天,三个人都被质朴的农活所“洗礼”。
从未接触过泥土的魏尔伦,被迫换下了他那身价值不菲、如今已破损的高定西装,穿上了男主人的旧布衣,笨拙地握着锄头或镰刀。
余梵毫不客气地嘲笑他是“流落民间的贵公子,体验生活来了”,连昔日的搭档兰波也难得地弯起了嘴角,毫不留情地加入了调侃的行列。
烈日下,汗水浸湿了粗布衣衫,泥土沾上了昂贵的皮鞋,魏尔伦却罕见地感受到心底一丝陌生的悸动——那并非愤怒或屈辱,而是一种……近乎“人”的、接地气的疲惫与奇异的平静。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