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屁滚尿流地落荒而逃,连鞋子都争相踩烂了。江盈朝后知后觉她这副样子尚未打理,咕哝道:“话本子真是瞎写。”
——明明那侠客杀敌后英雄救美,真真是从容不迫,风流倜傥,换成她就狼狈如此。
“姑娘?姑娘?”
那人形象也好不到哪去,衣领歪歪斜斜,脸上还蹭了东一块西一块的灰尘。江盈朝心里还琢磨话本子骗人,被他唤了几声,才缓缓回神,茫然道:“怎还不走?”
他忍俊不禁道:“初来乍到,实在是不认路。我看姑娘提剑拖人实在费劲,要我来搭把手么?”
江盈朝回头看一眼仇人,再看了眼他的身板,怀疑道:“你能搬得动么?”
“如何不能?”那人笑容狡黠,漂亮的像只狐妖,“晚生谢明鹤,敢问姑娘何名?”
两人互报家门,便一前一后抬着两人高的大汉,江盈朝先前消耗过多,手下愈觉沉重,她心想:不会功亏一篑罢?
她埋头,又艰难地走过几条巷子,本以为撑不了多久,却听谢明鹤忽然问她:“便是这棵树么?”
江盈朝惊讶抬头,只见春光正盛,河水潺潺,落花缤纷,那株桃树近在眼前,她道:“正是,你怎的认识?”
谢明鹤在旁将她那把卷刃的剑在石头上敲了敲,权当成铲子,闻言笑道:“这附近只有这一株桃花树,我断断不会认错。”
江盈朝意识到了什么——谢明鹤自称初来乍到,但他为何如此轻车熟路?又如何会帮一个满身鲜血的可疑人处理后事?
那时的破绽如此笨拙,她应付得了圆滑,却忘了那最迟钝的伪装能轻而易举戳破早已脆弱不堪的信任。
她喃喃道:“这个骗子……竟从一开始……”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从一开始,谢明鹤就并非真心而来。
“好了,好了,”周弗长长叹口气,语气再度温和下来,“盈朝,朕知道你是重感情的孩子,但谢明鹤薄情寡义,如今更是出尔反尔。依朕看,此子断不可留。”
“……”
江盈朝看似百无禁忌,全然一副好脾气的温吞样子,却最恨背叛与算计。同窗之情固然难以忘怀,但若从一开始便是彻头彻尾的欺骗,那江盈朝也可将那如今镜花水月的情义与谢明鹤一起捅个对穿。
江盈朝微微一笑,按剑道:“臣,遵旨。”
荣安殿坐南朝北,据传为调理京城风水,殿内终年湿冷,不见日月。江盈朝出门,就见江满熙不成人形地摊在一把缺胳膊少腿的椅子上晒太阳,脸当即黑了一半:“这是宫里!”
江满熙脸上还搁着本时下传阅甚广的传奇,乍听亲姐声音如雷贯耳,传奇还没取下,人倒手忙脚乱地想先站起来。那椅子不知道是从哪里拖出来的陈年朽木,江满熙用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和它舒舒服服嵌在一块儿,谁料坐下容易起身难,那椅子当即磨出一声愤怒的惨叫,连人带椅从中间陷了下去。
江满熙挣扎无果,手脚在空中拨弄几下,干脆将椅子扭成摇椅,借力向江盈朝划过来:“姐!帮个忙!”
江盈朝看着那人形摇椅,第一回生出了把亲弟弟扫地出门的念头。
她不声不响地绕到江满熙身后,运气聚力,对准他的屁股狠狠一踢,江满熙猝不及防,平地飞了出去。
檐上鸟雀惊得振翅惶惶,那椅子使命终了,心满意足地垮成一堆杆子,继续晒它几百年没见过的太阳了。
江满熙摔了个四脚朝天,一声惨叫憋在嗓子眼,那本传奇滑下去,两行新鲜的油墨印在脸上,江盈朝又气又笑:“哪里来的花猫?”
“哎,哎,”江盟主一世英武的名声算是前功尽弃,“看你脸色实在不好,想着做个滑稽角儿博你一笑罢了。”
江盈朝将怀中帕子递给他擦脸,江满熙欣然接过,擦了一半,将帕子放在日头底下看了又看,江盈朝道:“又没放药,这么提防干什么?”
江满熙道:“擦棠溪的那块帕子呢,弄丢了?”
江盈朝默了一瞬,闷声道:“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