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公子知道‘伽蓝血’,这厮便想杀人灭口……”
江满熙道:“咦,打住——你们怎么知道‘伽蓝血’?”
梁颉伸手一指惊魂未定的许维立,笃定道:“他是郑家的人。”
江满熙“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只是郑勤病着,要一把剑作甚么?”
谢明鹤示意陈归撤下,耸肩道:“此剑关乎国运,不可小瞧,对外虽说神器,我看实乃邪物。”
梁颉猛然嚷道:“胡说八道,‘伽蓝血’怎可能是邪物,它是……它是……”
他的衣领还被两手不遂的许维立攥成乱糟糟的一团握在手里,“它是”了半天也没憋出下句,倒把自己憋成了一盏红彤彤的灯笼。
谢明鹤道:“你才这么点大,怕是连‘伽蓝血’这名字都才知道几天,乖一些。”
梁颉被谢明鹤三言两语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又动弹不得,江盈朝分了点心瞧梁颉,心叹:气性倒大,可惜耐性不足。
许维立逃过一劫,连忙邀功似得陪笑找补:“我一个喽啰,只是为主家办事,听公子口气,难道知道这东西在哪儿?”
江满熙一合扇子,泰然自若地一摊手:“这东西早已被盗,我此次赴启山祠,不过是抱些侥幸找找——我也不过一个喽啰,您就别为难我了。”
谢明鹤听江满熙胡言乱语,微微一笑,顺着话道:“可惜郑大人当年力挽狂澜,如今郁郁抱憾,独木难支,也不知郑家还能撑几年。”
许维立手下惊惶地“啊”了一声,颤声问:“那……那我们如何是好!”
许维立脸色并不好看,怒喝道:“都给老子闭嘴!”
主家摇摇欲坠,不多时便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他虽不知其理,心里摸得门儿清。
双手还被银针桎梏不遂,许维立咽了口唾沫,缓缓道:“树倒猢狲散,这个理咱们都懂,你们且各自打算去留,要走的,现下便走罢。”
随众一哄而散,最后一人刚跨出门槛,转头犹豫着弱声问:“许哥,您……”
“横竖不过是个死,”许维立啐了一口,“郑家没了,周冯两家倒快活了,老子偏不如他们愿!”
那人便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往山下跑了。
江盈朝默然看一群人如鸟兽散去,各奔东西,明明身处山林,恍惚间却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濒临绝境的玄机盟。
那时盟中只剩老弱病残,徒留她与江满熙苦苦支撑。那帮人因父母青眼得幸大展拳脚,盟中出事便装聋作哑,自立门派。
堂堂几条大汉,却不如一个喽啰。
谢明鹤江满熙俱面色动容,梁颉叹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如今虽无易水,但有壮士。”
许维立朝地上一瘫,惨笑道:“‘伽蓝血’没了,此事也就罢了,你们怎还呆在这晦气地儿,走罢。”
陈归附在江满熙耳侧低声几句,江满熙如梦初醒,道:“忘了正事——师父,周弗也要我来启山找‘伽蓝血’。”
谢明鹤奇道:“怪哉,郑家不知此物失窃也就罢了,周弗怎还会不知?”
江满熙呵呵一笑,却无半分真心实意:“因他侄儿周祷进言,认为此物能彰显天威。”
江盈朝才明白江满熙为何身在此处,那念旧情义一扫而空,怒火灼灼攻心。
又是代周家混账们行那些见不得光的烂事!
玄机盟自父母手上发起,可谓呕心沥血步步经营,不为权势不畏官宦,清清白白问心无愧。
末帝暴戾昏庸忌惮父母势力,便派江湖中人作梗,双双惨死。江盈朝不到十岁,一边提防盟中异动,一边奔波江湖寻仇报怨,末了提着断铁残剑还未踏进盟会门槛,就得知亲弟当了一回“送盟童子”,将玄机盟拱手给了新帝周弗。
虽说改朝换代的确自身难保,倚仗朝廷算是万全之计,谁料江满熙送得爽快大方。无论是何腌臜破事,上至周弗除异党,下至子弟逛花楼,玄机盟宫里宫外皆一手包办,自此成了天大的江湖笑话。
江盈朝愈想愈气,恨不得将江满熙家法处置,偏生谢明鹤飞快抬头看她,继而添油加醋道:“你姐听了这话,恐怕要把你两腿打断以解心头大恨。”
江满熙倒笑了起来:“打就打呗。话说周弗此事匆忙,阿姐又盯得紧,我便只得找了个借口将她遣走,孰料竟会遇见师父您!”
谢明鹤一个猜测隐约浮上心头,不动声色问:“是何借口?”
江满熙这才记起自己一句话捅了两个篓子,眼神躲闪,支支吾吾:“……我说您叛逃玄机盟。”
谢明鹤:“……”
他两眼一闭,不敢去看江盈朝神情,心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