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绪和胸口剧烈起伏。他查封锦瑟坊,围困将军府,本是想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打掉云卿虞的倚仗,让她成为瓮中之鳖,任他拿捏。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反击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刁钻!
她根本没有在“通敌”罪名上与他纠缠,而是直接动用了一种他之前并未足够重视的力量——经济与民意的软刀子。
断供,让习惯了高品质生活的权贵阶层感到了切实的“疼痛”;散布加税谣言,则直接动摇了民心,将矛盾引向了朝廷和他这个皇帝!
他现在面对的,不仅仅是云文修在朝堂上的强硬,更是来自后宫、朝臣后院以及市井民间的无形压力。如果他坚持强硬到底,势必会引起更大的反弹,甚至可能影响到前线的稳定——毕竟,军需后勤,也或多或少与这些商业网络相关联。
“陛下,”一名心腹太监低声禀报,“安宁郡主在殿外求见,说是……太后娘娘近日睡眠不安,常用的安神香没了,内务府找不到替代的,太后娘娘心情很是不佳。”
江绪和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连太后都被惊动了!
他烦躁地挥挥手:“让她回去!朕知道了!”
他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如同困兽。他不能退,一旦退了,帝王的威严何在?以后还如何震慑朝臣?可若是不退,这无形的网越收越紧,带来的麻烦可能会超出他的控制。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云文修请求觐见。
江绪和眼神一冷,他来做什么?看笑话吗?但还是压着火气道:“宣!”
云文修稳步走入,行礼之后,并未提及朝堂弹劾之事,反而一脸“忧国忧民”地说道:“陛下,老臣近日听闻市井之间,物价有所波动,更有加税之谣言流传,引得民心不安,商贾恐慌。长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啊。不知陛下可知此事?”
江绪和盯着他,几乎要咬碎后槽牙。这老狐狸,分明是来逼宫的!
“朕已知晓。”江绪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过是些无知小民以讹传讹,朕已命人彻查谣言来源,严惩不贷!”
“陛下圣明。”云文修躬身,“只是,这谣言起因,似乎与锦瑟坊被查封,导致部分货物断供有关。老臣以为,锦瑟坊是否有罪,自当由三司详查,但在查清之前,因其查封而影响宫廷用度、百官生活乃至民生安定,似乎……有些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啊。”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江绪和:“陛下乃九五之尊,胸怀天下,何必因一商贾妇人,而令后宫不宁,朝臣抱怨,民心浮动呢?不若暂且解除对锦瑟坊经营之限制,允许其恢复供货,以安人心。至于迟夫人,既然陛下已下旨令其于府中候审,她便在掌控之中,跑不了,也翻不了天。待证据查实,再行定罪,亦不为迟。”
这番话,看似在为皇帝着想,实则是以退为进,将球又踢了回去。既点明了皇帝目前面临的尴尬处境,又给了皇帝一个台阶下——你可以继续软禁云卿虞,但别影响大家过日子。
江绪和胸口憋闷得几乎要吐血。他如何听不出云文修话里的意思?可他不得不承认,云文修说的是事实。再这样僵持下去,最先撑不住的,可能不是被困在府里的云卿虞,而是他这位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被无数张嘴巴抱怨着的皇帝!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沉默了许久,久到御书房内的空气都几乎凝固,他才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一道旨意:
“传旨……解除对锦瑟坊名下各产业经营之限,允许其恢复商事,以……以平抑市面物价,安定民心。然,其账目资金,仍需严加监管,一应所得,不得擅自挪用!镇北将军府之围困……暂不解除,云氏仍禁于府中,非朕旨意,不得出入!”
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保留了面子(继续软禁云卿虞),却也输了里子(解除了对锦瑟坊的经营限制)。
“陛下圣明!”云文修深深一拜,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旨意传出,京城再次哗然。
锦瑟坊的封条被一一撕去,店铺重新开业,虽然账目资金仍被冻结,但正常的商业活动得以恢复。断供的货物重新流入市场,后宫妃嫔们用上了熟悉的香膏,权贵府邸的餐桌上重现了佳肴,市面上的恐慌情绪逐渐平息,物价也慢慢回落。
将军府外,围困的士兵并未撤离,但那股肃杀之气,似乎悄然淡去了几分。
府内,知书欣喜地跑来禀报:“小姐!小姐!锦瑟坊可以重新做生意了!外面的流言也平息了!”
云卿虞依旧坐在窗边,手中捧着那卷古籍,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仿佛这一切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放下书,走到那柄藏着北境详图的匕首前,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鞘身。
第一回合,她赢了。
赢的不是律法的公正,不是帝王的仁慈,而是她对人心、对经济的精准掌控。
但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皇帝的退让是暂时的,他心中的杀意只会更浓。接下来的斗争,将更加凶险。
她抬眼望向北方,目光悠远。
迟故,京城的风雨,我暂且挡住。你在北境,定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