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江楚禾的过往经历来看,他们最擅长的就是“闻音知意”和“见风使舵”,此事表面来看是绣衣使阎真在对晏家下手,可实际上这背后定有建兴帝的默许。
其实,在五年前她还未曾离京时便已听人说过,太子在少年时期还颇受圣上宠爱,但年岁渐长后却反倒越发不受器重起来,不少人都猜是因太子性情过于宽仁懦弱,令建兴帝深觉“子不类父”的缘故。
如今看来,个中缘由虽不甚清楚,但东宫失宠是确有其事。
“可圣上现今已是大衍之年,怎会如此坐视储君失势……莫非……”
江楚禾一时失神,轻声自言自语一句,虽在紧要处匆忙掐断话头,可赖延却已顺着她的思路继续下去:“莫非……是对接班的人选有了别的主意……”
她没想到赖延竟将话说得如此直白,瞪起一双杏眼朝他看了过去。
赖延抖一抖自己的衣袍,浑不在意地说:“神医阿姊不必担心,莫说此处并无旁人,便是被人听去又有何妨?此事早就传遍大街小巷,谁人不曾妄议过二三句?不要紧的。”
说罢,他又凑近一些,低声对江楚禾道:“我听说,圣上如今属意于燕王殿下,咱宁州可有不少权贵已上京打点过了。”
“燕王?可他不是……”
建兴帝的膝下共有三位皇子,其中太子嫡长,齐王嫡次,三皇子燕王则非正宫所出,而是当年随侍中宫的女官韩氏趁晏皇后身怀六甲期间偶受临幸所得。
虽然在诞下齐王之时,晏皇后便因难产薨逝,可圣上却似乎并无再立新后的打算,现如今正宫之位已然空悬二十余年,即便韩氏母凭子贵,从侍从女官摇身一变成为一宫之主,又由韩美人一路升到今日的韩贵妃,依旧不改燕王庶皇子的身份。
这在那群将宗法制度奉为圭臬的清流老臣眼里,可是皇权传承的大忌!
但赖延却不以为意。
“嘿!非嫡非长又如何?如今晏家失势,太子也不受宠,圣上还有的选么?总不能让那位守了十来年皇陵的‘幽灵王爷’来继承大统吧?”
江楚禾默然无语。
赖延则无视她的沉默继续说道:“而且啊……我听说这个燕王还真有两下子,前年武烈侯病重无法领兵,还是他亲自率军拿下的巫南岛!”
赖延思虑尚浅,难免凭着坊间传闻和个人好恶来评判储君德行,可江楚禾毕竟是世家望族出身,自小对朝中之事耳濡目染,总要想得深些。
据她了解,这位燕王殿下虽勇武有余但才智不足,其人杀伐之心过剩而独缺仁政爱民之德,若是为将还勉强堪用,可为君嘛……
百姓怕是少不得要受些苦了。
不过,赖延这位富贵白丁显然没想那么远,他心里琢磨着的还是迫在眉睫的兴京之乱。
“如今燕王在朝中风头正盛,晏家又眼看要靠不住,太子肯定是越发难过,若圣上真的起了什么旁的心思……”
赖延顿了顿,用那双透着狡黠目光的狐狸眼盯着江楚禾,眼神中充满暗示。
她心下了然。
东宫那位自垂髫之年受封,到如今已经当了二十来年的太子,若是一朝易储,想来不会坐以待毙,到时如果来一个破釜沉舟,必会殃及池鱼,兴京肯定是说乱就乱。
“我跟你讲,不只是花魁娘子,就连同我相熟的好几户兴京商号都打算关门歇业一阵再另做打算了!”
赖延见江楚禾神色有异,知道她定是已想到自己未尽之言,便接着话头继续。
“通过这件事,我悟出来了一个道理!”他一拍大腿,感慨道:“还是我们家这种世代单传的好,没有兄弟相互争权夺利,将来我们赖氏偌大的家业都是我一个人的!”
真有出息!
江楚禾忍不住腹诽一句,但却没有心思再对这番言论敷衍一二。
因为,当下她满脑子都是那个人血浸满襟的模样。
她不知他究竟为何受了重伤又流落此处,是因晏家的事情遭到牵连,还是出于什么旁的缘故。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就这样将他赶出去。
正所谓“同病相怜,同忧相救”。
她此时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赶紧回去,留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