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十三年,陆逍十七岁。
他是公主伴读中年纪最长的,却是同科举子里最年轻的那个。
陆逍的聪慧是从启蒙时就显露的。三岁识千字,五岁能作诗,祖父曾说,“此子类我。”
可惜这份天资被陆府的高墙深院困住了。祖父年迈多病后,再无人带他出入文会诗社,父亲又低调,从不会在外吹嘘幼子,他的才名便也止步于相府门楣之内。
直到那年公主遴选伴读,父亲陆朝仪将他送入宫中,受太傅孟昭教导。他觉得机会来了,想大展身手。
临行前,父亲只嘱咐一句,“谨言慎行,莫辱门风。”
宫里的日子与想象中不同。伴读中他年岁最长,旁人见他答出太傅所问,也只当是年长几岁的缘故。他熬夜苦读得来的见解,也成了理所应当。
渐渐地,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眼底的光黯淡了。
直到那日,太傅孟昭在讲解吏制时,突然问及他的见解。陆逍答得从容,引经据典,剖析入微。
孟太傅静默片刻,忽然抚掌大笑。他当晚特意登门拜访相府,说,“陆朝仪,你这个儿子,是状元之才。”
那是他第一次真切地听到状元二字与自己相连。
他问了个如今想来颇显稚气的问题。
“做了状元,就能名扬天下吗?”
孟昭笑道:“何止名扬天下?那是要名垂青史。”
那一刻,陆逍感觉有什么在胸中重新燃起。
从此,他比从前更加勤勉。天未亮就起身诵读,三更时分书房仍亮着灯烛。父亲见他如此,总忍不住劝他,“鸣野,陆家已位极人臣,贵无可贵,不必如此苛求自己。”
可陆逍只是摇头。
他想要的,从来不只是继承门楣。他要的是让天下人都记住陆逍这个名字,不是作为陆相之子,而是作为他自己。
后来,公主及笄,惠帝有意赐婚。
他是喜欢公主的。
少女明媚,胜过春日朝阳,是他宫墙生活中最亮眼的颜色,正如她的名字。
可他也清楚,公主志在皇位。若是娶了公主,他此生便只能是驸马,是皇夫,是未来女帝身后的影子。
于是他第一次违逆了陛下的意思,恳请暂时推拒这门婚事。
他想高中状元后随便娶个名满京都的才女,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成为传世佳话。
陆朝仪不知怎么,一番操作下来虽未将婚事定下,却也不算推拒。
所有人仍默认他陆逍是驸马首选。
他并未计较此事,与公主有一段风流韵事,自然也是他名扬天下的点缀。
春去秋来,终于到了科举之年。
贡院门前,公主亲自来送他。她看着他,眼神澄明,她道:“庆功宴给你摆好了,陆鸣野,中个状元!”
他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考场之上,他看着试题,心中大安。
这些题目如何作解,他早已烂熟于心。他提笔,滴水未饮,洋洋洒洒,一挥而就,撂笔时,才觉口干舌燥。
他甚至放弃了最擅长的行草,用工整的馆阁体书写,只求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