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她斟酌着用词,“可还有别的吩咐?”
那内官低声传达的口谕,绝不会只是表面上的哀悼与召令。
萧望卿转过身,背对着她,肩胛骨的线条在湿透的衣衫下起伏。
“皇兄说,”他的声音几乎是贴着齿关挤出,“北疆苦寒,非佳人久居之地。”
“望…早日归京,以慰相思之苦。”
佳人,思念。
这绝不像萧翎钧会对萧望卿说的话。
分明是……借萧望卿之口,说给她听的。
阿微,回来——
作者有话说:见字如晤。
凉州秋早,风里已带霜意。今夜月圆,清辉泻地,与营中篝火相映,竟不似人间光景。
知微飘零至此,蒙诸位不弃,一路相伴。或忧我前程,或探我旧事,字字关切,犹记在心。此身虽在千里之外,然每见案头书卷,便如见故人。
月有盈亏,事有圆缺。纵前尘渺茫,亦知此刻心安即是归处,愿诸位亦如是。
无论身在何方,心有所依,目有清光。纵有离愁别绪,亦能化作杯中醇醪,对月独酌也好,与亲友共饮也罢,皆成佳话。
边关月色,较之别处,更多几分澄澈辽阔。愿这一缕北疆清辉,能越千山万水,映照君前。盼君岁岁安康,时时顺遂,纵有坎坷,亦能踏月而行。
战甲未解,不便多言。惟以朔风研墨,借羌笛传声,遥祝:
月满心足,人间长安。
沈知微顿首
于北疆凉州军中
第48章掌掴
萧翎钧知道她在这里,他一直都知道。甚至可能她与萧望卿离开京城的一举一动,都未曾真正脱离他的视线。
如今老皇帝驾崩,他再无顾忌,便用这种方式,轻描淡写地,将她,连同北疆的军权,一并召回。
萧望卿缓缓转过身,额发尽湿。
“你怎么想?”他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沈知微耸了耸肩,走到石桌边,指尖拂过圣旨的绸面。
她想起东宫那些暖融的日夜,想起萧翎钧看她时温柔得能滴出水的眼神,想起他一声声低哑的阿微。
那些好,那些纵容,那些看似真切的情意,此刻回想起来,都裹上了一层精心算计的凉意。
可他确实没有伤害过她,即便最后她留下那样一封信不告而别,他也没有立刻派人追捕,只是暗中看着她,等到时机成熟,用这种无法抗拒的方式逼她选择。
是选择留在北疆,与手握军权却前景未卜的萧望卿共担风险,还是回到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回到那个心思深沉的新帝身边。
“殿下,”她抬起眼,看向萧望卿,“圣旨已下,抗旨不尊,便是授人以柄。”
萧望卿的唇抿得更紧了些。
“北疆军务紧要,殿下需得坐镇。此时返京,凶吉难料,”她用舌头顶了顶腮帮,继续道,“新帝初立,根基未稳,正是需要安抚各方的时候。殿下若此时回去,或许反而安全。”
这话半真半假。
新帝需要安抚不假,但更需要立威。一个手握重兵、曾与他不睦的皇弟,无疑是绝佳的靶子。回去,是赌萧翎钧暂时不会撕破脸皮,赌他还需要北疆的稳定。
留下,则是明目张胆的对抗,萧翎钧有无数理由可以发难。
萧望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那你呢?”他又问了一遍。
沈知微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放在石桌上的手。这双手,曾经被萧翎钧握在掌心,一笔一画地教她写字。
“我若留下,便是殿下的负累,”她轻声说,又觉得好笑,弯起眼睛,“新帝的相思之苦因我而起,我在此一日,殿下便多一分忌惮,北疆便多一分动荡。”
“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