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两人共同录入一段音频,随后将机器封存。
视频结束前,李昭转身直视镜头,微笑道:
“你好啊,未来的朋友。谢谢你来找我们。”
这段影像在全国直播后,掀起新一轮“寻声热”。成千上万的年轻人自发组成考古志愿队,奔赴全国各地搜寻类似的“时间胶囊”。两年内,共发现十七处隐藏站点,出土文物包括手写日记、录音带、儿童涂鸦、甚至一段用血书写的遗言:“请告诉外面,我们没有投降。”
与此同时,教育体系全面改革,《倾听学》被列为中小学必修课。教材第一课便是那个五岁小女孩对着星空喊话的故事,配图为民声塔回应蓝光的照片。课本批注写道:“真正的沟通,始于相信对方值得被听见。”
某年秋分,新一代共心仪研发成功。它不再依赖铜牌触发,而是通过神经感应自动识别说话者的意图与情绪,实现“无声之言”的捕捉??即人在心中默念的话语,也能被转化为可传输的信息流。此举引发巨大伦理争议,有人担忧隐私终结,也有人欢呼人类终于突破语言局限。
明心在发布会上坦言:“这不是技术的进步,而是信任的考验。如果社会不够安全,这项发明只会带来灾难。”
因此,新设备实行严格配额制,仅限心理治疗、临终关怀等特殊领域使用,且每次启用须经双人授权。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历史已步入平稳轨道之时,一件小事悄然发生。
在东部沿海一所小学里,一名六岁男孩在课堂分享环节突然沉默。老师问他为何不说话,他指着自己的喉咙,眼泪滚落。
医生检查无果,诊断为功能性失语,原因不明。
但他的母亲注意到,每当夜晚降临,孩子的嘴唇总会微微翕动,仿佛在跟谁对话。
家长求助于当地共心中心。技术人员接入便携式共心仪扫描其脑波,竟捕捉到一段反复循环的低语,内容竟是百年前某个失踪儿童的求救信号:“救救我……我在井底……好冷……”
进一步调查发现,这家附近曾有一口老井,三十年前填埋建房。掘开地基后果然找到一副小小骸骨,身旁放着一枚残破铜牌,刻着“张小豆”二字。
事后专家推测:这个男孩可能是张小豆的远亲后代,因基因记忆与地域共鸣产生了跨代心灵感应。虽然无法证实,但事件促使政府启动“血脉寻声计划”,鼓励民众提供家族口述史,用于比对未解档案。
十年过去,世界变得不同了。
街头巷尾不再充斥喧嚣争吵,取而代之的是更多安静的对话。公园长椅上常见陌生人并肩而坐,各自按下铜牌按钮,共享一段私人记忆;学校礼堂定期举办“沉默晚会”,参与者全程不语,仅靠共心器传递内心独白;监狱开设“倾听改造班”,囚犯必须聆听受害者陈述直至流泪,才能申请减刑。
最重要的是,人们学会了等待。
等一个人把话说完,哪怕他说得很慢、很痛、很不合逻辑。
因为他们终于明白:每一个愿意开口的人,都曾经历过漫长的沉默。
某年春天,新任言语巡护司长官带领团队重返哑岭哨所。此时的声笼已被移入纪念馆,作为国家一级文物展出。但在原址地下,新建了一座“回声陵园”,专门安放未能归葬的十七村遇难者灵位。
仪式当天,天空阴沉。当最后一块碑石落定时,忽然狂风大作,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斜射而下,正好笼罩整片园区。紧接着,所有人的铜牌同时震动,自动播放一条未知来源的消息:
**王招娣说:谢谢你们,让我回家了。**
随后,整个山谷响起齐声哼唱??《采莲谣》。男女老少不分彼此,自然而然地加入进来,仿佛这首歌早已刻在灵魂深处。
小满没能亲眼见到这一幕。他在半年前的一个清晨安详离世,享年九十九岁。临终前,他让人把骨笛放进棺中,笑着说:“我要去教那边的孩子吹曲子了。”
葬礼那天,全国停止一切娱乐活动三小时。万名学生齐聚望归村桃林,每人手持一支白花,依次走过那棵刻字古桃树。轮到最后一个孩子时,天降细雨。她仰起脸,轻声说:“爷爷,我现在也会写‘你’字了。”
风穿过树林,卷起无数花瓣,如雪飞扬。
远处山巅,民声塔接连亮起蓝光,连成一片流动的星河。
多年以后,有学者统计发现,在李昭逝世后的三个世纪中,全球战争次数下降百分之八十九,大规模暴乱减少百分之九十四,而“道歉”一词的使用频率增长了近三十倍。
有人问:这一切真的源于一句话吗?
答案总是相同:
不是一句话,是一代又一代人坚持说下去的决心。
而在某个遥远未来的课堂上,教师问学生们:“你们觉得,什么是文明最重要的标志?”
一个小女孩站起来,认真地说:
“是当一个人哭了,另一个人不会让他闭嘴,而是坐下来说:‘你慢慢讲,我在听。’”
教室窗外,桃树正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