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通身上下口袋子里凑不出半两碎银的少年少女面面相觑,一时间俱是无言。
半晌,程烟倏忽眼眸一亮:“我记得街东有一处民间自设的布告栏,每日都会张贴一些悬赏,只要完成其上对应的任务便有银子来拿。”
云泽却道:“可仙门并不允准弟子在外使用术法。”
程烟闻言瞥他一眼。
不知因何云泽总觉着她这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嫌弃”的意味,尚未想得明白,便听她道:“你蠢不蠢,那悬赏栏上无非是一些毛头小贼。谁说对付小贼非得使用术法,”她抬眼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瞧你这般的年岁,怎说也应当是修行了有些时候了。难不成离了法术单凭拳脚功夫,却是连几个寻常小贼也打不赢的吗?”
云泽近乎是当即便想要反驳上一句:当然不是!
可惜了程烟根本就没给他留下讲话的机会,自顾地说下去:“纵是你一个双拳难敌四手,大不了我们便去寻那些简单点的,多捉几个回来便是了。况且,”她顿了顿,倏忽扬起手臂捏紧了拳头,在云泽略有几分不明所以的目光下,颇自信地道:“莫要小瞧了我,本姑娘也是会几成功夫的!”
云泽反驳的话究竟是兀自咽回了喉中,只眨眨眼:“当真?”
“自然当真,”程烟扬着首,志气满满,“我自小便有一颗当少侠的梦,不过是始终没遇上机会罢了!”她目光灼灼地凝进云泽眼里,“你若是不信,试试便知了。”
二人说干就干,当即便去了街东张贴悬赏令的布告栏处。抬眼打量起来。
张三:偷盗邻居李四家下蛋的老母鸡炖汤吃。悬赏任务:偷走他家的母鸡。赏金:一两。——悬赏人:李四。
李四:半夜梦游溜进邻居王二麻子家中,割下栏中年猪的一只耳朵生吃且不沾酱油。悬赏任务:趁他睡着灌他喝下一整壶酱油。赏金:二两。——悬赏人:王二麻子。
王二麻子:在自家修瓦途中瓦片坠落,不幸砸中邻居张三。致使其去看郎中,未能及时发现李四潜入家中偷鸡。悬赏任务:将他刚修葺好的屋顶上的瓦片一片不落地全部卸下来。赏金:五两。——悬赏人:张三。
云泽一条条往下看着,愈是看,愈是没忍住抽了抽眼眸。程烟却不假思索扬手便要去掀最下边揭王二麻子家瓦片的悬赏:“这个就是费力些,但赏钱也比剩下的几个要多些。”
云泽赶忙按下她的手:“且不说这么一两一两地凑,要攒够去浮玉山的路费要多久,这些……”他斟酌了一下措辞,“邻里纠纷,我们这些外人还是不要管了。”
他抬眼将视线落在布告栏最上首最显眼的位置上,眼神不由得一亮:“便是它了!”
程烟沿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那悬赏令上赫然书着。
虎浔山山匪:多年来欺压百姓,强掳良家妇女……恶行磊磊、罪不容诛!悬赏任务:将所有山匪全部缉拿送往衙门。赏金:三千两。——悬赏人:全体浮沽镇百姓。
长长的悬赏令末尾是一连几十个红手印。
程烟欲言却止:“可那帮山匪早已在那虎浔山上占山为王、盘踞多年,便是连官府的差役都拿他们无法。你……”她默了默,“若是不使用仙术,单凭着赤手空拳去对付那么些人,能成么。”
云泽却是朝她一笑,探手敲了敲腰侧的佩剑:“谁说是赤手空拳,我还有剑!”
“……”
路鸣见此不由得低声嘟囔:“这……单凭拳脚功夫去对付那么些山匪,真的打得过么?”
“那是自然,”他话音刚落,守在镜面旁侧的镜妖小姑娘便开口道,末了还不忘讥诮,“身为同宗门且经由同一个师父教导的亲师兄弟,自己的师兄能耐如何,你却是一丝了解也无的吗。”
路鸣撇撇嘴:“我拜入师父座下时候尚晚,云泽师兄早便已经……”似是自觉失言,他声音渐低,末了没再说下去。
云慈眸光暗了暗,路鸣不了解云泽,身为旧日朝夕相处的师姐,她却是了解的。云泽的根骨可谓是万里无一,若非是当初遭遇了不测,如今的修为成就未必比她差。
而若是单论起剑术,云泽实则是他们三人之中最善此道的。思及此处,昔日白衫少年刻苦舞剑翩若惊鸿,鬓边浸出涔涔薄汗亦未曾休止,旁人若问起却只是含着笑道“舞剑多帅啊”……故人音容浮于眼前,云慈不忍地阖上眼,良久化作一声轻叹。
果不其然,当少年少女提着被五花大绑的五十几名山匪来到衙门前,周遭围观的百姓无一不称好,二人惩恶扬善少年英雄的名声亦是传了开。
可直至他们提着收到的千两赏钱高高兴兴行至城门处,却被一行官差拦了下来。为首的官差抬起首,一双眯缝眼弯弯,面上堆着笑。
镜面之外的众人一眼便认出了,那人便是沈师爷。
“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沧琰嗤笑了声。
沈师爷笑着拍拍手,身后跟从的官差当即便将一名中年男人押上前来。
程烟原本正恣意笑着同云泽天南海北地畅谈的神情猛然滞住,她愣愣地唤道:“爹……”
被她唤了声“爹”的男人似是有些心虚,将头埋得老低,也不吭声。
沈师爷却笑着替他道:“这不是程家大姑娘吗?这是要去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