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沧琰却是倏忽展颜一笑:“你知晓的嘛,后来她那般待我……”他笑意渐敛,“保不齐,先前种种,皆是她装的呢。”
得了他这般答复,云慈先是轻轻怔了怔,一双紫眸瞳色愈沉。旋即淡淡侧目扫他一眼,却发觉后者不知何时又恢复作了往昔素日里那般吊儿郎当的模样,唇角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隐隐几分刺眼。
“你怎地不怀疑是容浅?”见她神思凝重,沧琰眉梢一挑,自觉移开了话题,缓缓开口道。
说这话时,他唇角依旧挂着那抹不深不浅的笑容,叫人看不分明他是时究竟是怎般思绪,他只道:“虽说她曾是你们清元宗之人,可到底是魔。”
云慈默了一瞬,旋即淡淡答道:“容浅……师伯的尸身此刻正葬在清元宗你我曾踏足的那片桃林之下。”
“是么,”沧琰旋了旋眸,“许是正如你先前所言的那般,这世间除却她们二位,还有别的魇魔存在也未可知啊。”
云慈并不是傻子,沧琰这话一出口,她不肖多想便直觉此言不甚对劲,却又实在说不出是哪里不甚对劲。
垂了垂眸,她如何瞧不出沧琰此刻思绪不甚对,似是分明知晓些什么隐情,却不愿意说出来。眉梢渐渐攥紧,素来直来直往惯了,云慈不假思索脱口道:“你有事瞒我。”
沧琰被她如此直言噎了一瞬,面上一贯自持的浅笑僵僵凝在面上。他扬了扬眉:“有吗?没有吧。”
云慈轻轻叹了声,沉默半刻,究竟没再说什么,索性不再纠结那魇魔的身份。
顿了顿,她又道:“比之这魇魔究竟是何人,眼下更重要的,她如此这般大费周章引我们来此,骗得我们入了她的幻境,却又这样轻易地放走了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沧琰睫眸微垂,眸底晦暗不清,须臾才道:“……不知道。”
云慈眉梢蹙得愈紧,冷声道:“你这样,我实在不知道该同你说些什么。”
“不知道便什么都不说便是了。我们好像还没有相熟到,什么事情都要告知对方的地步吧?”
一语轻飘飘,好似漫不经心随口一言,云慈却从中感受到一阵入骨的寒凉。
徐风轻拂,卷起地面之上几点沙尘,打着旋儿飘荡向远方,良久的沉默自二人之间弥散开。
她隐隐觉着,历经方才那一遭,她与沧琰之间好容易化开几点的寒冰又开始重新凝结。
抿了抿唇瓣,终是未发一言。
“君上~”
二人被这蓦然闯入的声音惊了一刹,随即竟皆是有种隐隐松了口气之感。不甚自然地错开目光,望向来人。
只见来的竟是支浩浩荡荡的人马,队伍正前站着气喘吁吁的杀小生,以及扭捏着腰身、目送秋波的华铃儿,他二魔身后,则是近百名身披银甲的魔族士兵。
见二人看过来,华铃儿当即离了队伍,扭着腰迎上前,扬起一双黑手狠狠拍击在云慈肩头,手背之上青筋直冒,她夹着嗓音道:“君上,奴家可算找到您了,可叫奴家担心死了!”
云慈经历这么一遭,身子原本就疲惫虚弱至极,此番又受她如此大力的一拍,险些便是一口陈血喷涌而出。她竭力缓了缓神,适才堪堪维持住面上的平静。
随后是步履虚浮、慢悠悠赶来的杀小生,两道青衫广袖在微凉的徐风中簌簌颤栗,他颤巍巍上前,哑着嗓音道:“我二魔……寻遍了整个……魔界……可算是找到您们了……君上、娘娘!”
“好了,都不要说了。”不知出于何般思绪,云慈心下本就烦扰打紧,如今听着他二人于此喋喋不休,更是烦躁。
抬指按了按生疼的鬓角,云慈叹了声,随即思及着自二人踏入幻境以来,若依照幻境以内时间的流速,已然过去了一年多之久。便问道:“距我二人来此地,已过了几日?”
华铃儿被她问得一愣,近几日她皆忙于四处寻觅沧琰与云慈的踪迹,哪里顾得上留心究竟过去了几日。她几乎不肖想,便下意识地回首望向贯常心细的杀小生。
杀小生连忙上前几步,稳稳接过三人话毕险些坠地的话头:“距君上与娘娘那日下朝离去至今日,已然过去了小半月了。”
竟是才过去小半个月么……云慈心下有些恍然,下意识侧首望向身侧的沧琰,后者却是不甚自然地别过脸。
云慈轻叹一声,张了张口还欲说什么。
未及出声,却是惊觉一阵头晕目眩,眼皮重得好似怎也睁不开。纤长的身形轻轻晃了晃,随即在三魔与一众魔兵魔将瞪圆的双目注视下,缓缓朝着地面栽去。
意识的最末,她似乎并未感受到身体坠地的痛楚,而是被什么人稳稳接在了怀里。那人面上一片焦急,两片唇瓣一开一阖,似是匆匆说着什么。
她阖上眼,看不分明、亦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