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
“阿宁……阿宁……”
意识朦胧间,云慈缓缓张开眼眸,却发觉自己是时身处于一片虚空之境。四肢百骸轻飘飘的、乃至通身上下俱是难得的放松。除却耳畔不住地传来声声轻唤。
声音有些许的熟悉,似是在哪里曾听闻过,只是记忆之中的那道声音貌似比之略微苍老了些许。
识海之中似是被浸了水的棉花堵塞住,木讷讷的。她仿若丧失了自主思索的能力一般,身子不受自己控制地不住往前行着。
行着行着,眼前的景象自全然的虚无换作了赵生家的小院子,只是较之她念象之中的那般似乎要鲜活上许多。
步履从缓缓行走渐渐变为小跑,一只手臂高高扬起,掌心之中似还紧紧攥着一根雪白的细线,线绳末端系着一只黑白手绘的纸鸢,长长的鸢尾翩翩浮动在半空。
而她则扬着面颊,一面足下不停地小跑,一面不住盯着那纸鸢看个没完。
直至不远不近的地方,一道温柔的女子的声音传了来:“阿宁,跑得慢一些,仔细摔着!”
她寻着声音传出的方向回首望去,却是接连环顾了四周亦不曾寻到半个人影。
心下迟疑间,她倏忽却又不由自主地开了口,稚嫩的童声自她喉间释出:“阿娘阿娘,今日在学堂,隔壁的盼儿和巷南的招娣说,她们这样的名字可以给家里招来儿子。街西的富贵也说,他的名字能够使家里发大财。那——阿宁的名字可是也能够派上什么用处?”
温柔女子的轻笑声再度传来:“阿娘的阿宁既不需要给家里招儿子、也不须要使家中发大财,只要平平安安、一世安宁便好。”
“阿宁,这是阿娘新做的糖葫芦,你且拿好了,带到学堂去与伙伴们分着吃哈。”
“阿宁,阿娘做了你最喜爱吃的核桃酥,快去洗了手来吃些。”
“阿宁,趁着热乎,快来尝尝阿娘新学的这道蜜果子味道如何。”
“阿宁……”
“阿宁!!!”
女子素来温柔似水的嗓声顷刻间徒然变得凄厉无比。
云慈只看见,“自己”因着关切“阿娘”得了风寒、身子烧得厉害以至卧病在床,便自作了主张背着个小箩筐便攀上陡峭的山崖,去采那传闻之中包治百病的“千年灵芝”。
奈何时运实在不佳,千年灵芝倒是采来了,足下却是一滑,瘦削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将将便要跌落高崖。
意识的最后一刹,她使出了周身的气力,将那灵芝脱手甩出去。
待到“阿娘”拖着病体踉跄着寻来之时,高崖之上,却是只余下她不慎被支棱出来的枝杈勾扯掉的一片衣摆碎布。
碎布旁侧赫然便是那千年灵芝草。
“阿娘”却是看也不看那珍惜灵药一眼,只将那碎布狠狠揣进怀里,哀戚的哭声经久不息。
……
翌日,云慈意识半醒自榻上起身时,适才惊觉是时已是日上三竿。
从前身在清元宗之时,作为众弟子行为的楷模规范,她鲜少、甚至可以说是从未如此过。
许是经年来养成的习性使然、又许是幼年记忆的空缺致使心绪总是稍带着几分的不安生。尽管屋舍装点得全然合乎她的喜好,却总是睡得不甚踏实。每每未及卯时,便自然而然地清醒了来。
反倒是昨夜,不知是怎的,分明出门在外、客宿于他人家中,睡得竟是格外安心。
识海之中似是隐隐能够忆起昨日夜里她应当是梦见了些什么的,细想之余却是任凭她如何亦想不起分毫来。
心下念着不过是区区南柯一梦罢了,总不会是什么要紧之事,忘记兴许是天命如此罢了。她素来不是个如何纠结之人,便索性将此全然抛之于脑后不再多作思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