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睡,镜面亦随之黯淡下去。
良久再度亮起之时,显现的已然是另一般的景象。
云泽在此以前从未料想过,有朝一日,“美娇娘被恶霸当街欺压,白衣翩翩公子从天而降英雄救美”,这等子话本子里面再俗套不过的戏码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是以当一袭灰蓝色劲装、颈侧垂着根腕儿粗麻花辫子的少女从他怀里挣脱出去,扬手便是一巴掌分毫不讲情面地打得他脸一偏,耳畔炸起“啪”地一声脆响之余,他适才将将回过神来。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云泽心下半数是不解、半数是委屈,面上却并不彰显,仍旧温和有礼地道。
劲装少女先前那一巴掌明显是牟足了劲的,是时自己的手心亦泛起阵阵麻木,一双狭长的凤眸戒备地眯起:“你这登徒子还好意思问我做什么!”
云泽不解:“还望姑娘指明。”
劲装少女:“先是派遣家丁装扮作匪徒,等到见着时机差不多了再亲自现身将那些个匪徒打跑。企图叫我觉着感动,最好是感动到以身相许,是也不是?”她撇撇嘴,“你这样的,已经是我这个月遇见的第十八个了!”
云泽试图解释:“并非如此,姑娘误会了。我是自浮玉山来……”
劲装少女打断他:“我管你从什么山什么洞、还是哪处泥沟子里来的,”她倏忽抬起眼,将他自上而下完完全全地打量了一番,随即高高扬起下巴,“你再不走,我可要喊人来了!”
“我……”云泽从前哪里见过这般的架势,一时呆愣愣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劲装少女倒是说到做到,当即便朝着周遭行来往去的人群喊了开:“大家伙快来瞧瞧呀!公子哥欺负良家——”
不待她说完,云泽实在没忍住,一时情急抬手便要去捂她的嘴。劲装少女见此面上则露出一副早知是如此的神情,不闪不避,而是迎着他探来的手臂发了狠似的重重咬了上去。
云泽吃痛之余慌忙抽回手臂,垂首卷起袖摆,却见小臂的皮肉之上赫然是两道已经泛了淤青的牙印。再抬眸时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见四下不少好事之人闻了那劲装少女的话皆往着他们这边环了上来。
有人朝他啐了口:“小伙子,瞧着你生得一副人模狗样的,做什么来干这等子丧天良的勾当!”
“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云泽一时间百口莫辩。
他下意识地抬首朝着少女方才站定的的方向望去,却见那造就这一切的始纵勇者早已经趁乱沿着人群的缝隙暗中溜走了。
只得轻叹口气,自认倒霉,颇为狼狈地逃了去。
好容易摆脱了周遭异样的视线,云泽再抬头时,原本干净利落束起的墨发是时已然乱作一团,上边更是沾染了一头的鸡蛋皮与烂菜叶子,通身缭绕的草木清香亦变作了经久不散的臭味儿。
他倒是不为所动,依旧泰然自若地在大街上随意闲晃着。倒是袖中的小镜妖着实有些承受不得,忍不住又开了口:“喂,你不是会使用仙法的吗,刚刚为什么不还手?”
云泽探手入袖戳了戳她:“仙家术法自是用来降妖除魔的,岂能用在区区一介凡人身上。”他顿了顿,“再者说,他们不过是误会了,以为是我欺负了那姑娘适才这般的……群情激奋,”他挠挠头,声音低了些,“这出发点,总是好的嘛。”
“大圣人。”小镜妖嗔了声,懒得理他。
心下却暗道:若是有朝一日再次见到那“坏丫头”,定然要给她些颜色看看!
望着镜面之内许久未曾见过的这般鲜活的云泽,云慈眸光暗了暗,心口似是被什么东西阻塞住、闷闷沉沉的。
沧琰是时仍未松开与她牵在一起的手掌,状若不经意地侧眸流转间,指尖自她掌心轻勾了勾。
想得正入神,忽觉掌心一阵细微的痒意,云慈旋首望去。二人四目相对了一瞬,须臾复又错开,重新将视线落在镜面之上。
小镜妖未曾想到,她与云泽竟会这么快便又与那惹人烦的“坏丫头”撞了见。
是时云泽初到此地,端的是人生地不熟,又人傻天真且大方,没过几日便花光了身上带着的为数不多的银钱。
一人一镜便这般凄惨地流落街头。
彼时的云泽依旧是一副“凡尘喧嚣皆无关我”的神情,嘴里衔着根路边随手捡来的狗尾巴草,无所事事地倚在旁侧的树干上小憩。
还是她无聊之余散出去的几缕妖识认出了那“坏丫头”的气息来,出声将云泽唤醒,后者适才留意见了她。
不待小镜妖将先前“给她些颜色看看”的念想付诸实践,云泽却仿若将从前的不愉悉数忘了个干净透彻一般,弯起唇角,扬手招呼道:“好巧啊,又见面了!”
那劲装少女先是一怔,旋即垂下眸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近乎是转瞬的功夫,便认出了他来。毕竟放眼于整个浮沽镇,似他这般着实生得相貌过人、周身气度不若凡尘之人的,实在不多见。
似是想起他先前的不良行径,劲装少女瞬时便冷了脸色:“又是你!”说罢,她旋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