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扫过他的胸牌,也对,他调回南城了,这块儿正好是他所属科室。
马场一别,又是好几个月,瘦削身影,长睫挂泪,手里捏着半张揉烂的纸巾团子。
米妍妍用纸压了压眼睛,勉强憋出一点笑,“差点忘了你在这儿上班。”
推着轮椅的人来来往往,谢敬扬拉她一把,软绵绵的手腕抗拒而僵硬,他放下,“缴费处人多,到边上说话。”
米妍妍避开人群,跟着挪了两步。
“来看时董?”
她又回想了一下谢敬扬的专业,也不奇怪他怎么知道的。
“他住院,我们肯定都是知情的。”谢敬扬解释。
“嗯,辛苦你们多照料。”
谢敬扬目光掠过她无名指钻戒,心中有些不快,又不得不承认,米妍妍拜托他这话,是站在时家媳妇的位置上。
“你放心,他那头多的是老主任牵挂着。”
睿思做药这些年,在南城地位显赫,上哪儿都是一等一的待遇。
“费心,我先走了。”米妍妍作势要离开,谢敬扬跟上来半步拦住她的方向。
“受委屈了?”他从口袋掏出一包纸巾,抽一张掸开,又对角一折,成个面积稍大的三角。
“把脸擦擦再出去。”
米妍妍也是遇到谢敬扬以后,才知道还有人有这种习惯。
他当时解释说,纸巾拿出来也就一小块,大家都是展开才好用,那不如递出去的时候就准备好。
“擦眼泪嘛,总归是不高兴了,哪儿还能再给人添堵呢,安慰人当然是能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
大约也是和父母闹了不愉快的某天,她听完倒是笑了。
谢敬扬就继续逗她笑,说她哭起来漂亮,还叫她以后不许随便哭了。叫人看了去,他不舍得。
想来两个人也是有过好日子的,可惜长久的相处就是做试卷,一道题得分不够,还有太多选择,卡在某个原则性大是大非,这张卷子就得不了高分。
她疏离地感谢,维持着礼貌距离接过。
谢敬扬不要跟她提过去,话当年,就保持老友偶遇相互问候的状态,她是可以接受的。
现在两人彼此沉默在诊室叫号中的情形,就很好。
至少比刚才压抑的病房好。
这大概是米妍妍第一次见时怀之这么和颜悦色。
她从小就是心气儿高的人,也就在老头这儿跌过分。可是进了病房,瞧见老人家瘦得就剩一把骨头,纵然有怨气,心里头该酸楚的也不会少。
他支开外人,半仰在床头,以前的锐气荡然无存,就是个垂垂老矣的长辈。
“想你小时候,我也抱过几回,还跟米老说这姑娘长得清秀,大了跟我们成亲家多好。”
又说人老了病了不中用了,也觉得总牵制着严歌和景舟荒唐,只想她能帮衬着,把时家的产业做下去。
“明怀仁心,追本溯源,这是两家人的心愿,更是时景舟的责任。”
他一双鹰眼,打量着孙媳妇,像要拆了她的心软,“以前我叫你受了委屈,你怨我我认,可不能拿时家的未来赌气。”
米妍妍小心翼翼,“爷爷,我不会的。”
时怀之认命自家孙子就是个贱骨头,给套得牢牢的,这个头他再不低,睿思真就荒了。
“泽楷毕竟不是自家亲兄弟,做企业不光是一家的生计,妍啊,咱不能只顾自己。”
米妍妍没点头,也没当面驳他,耐着性子听完,等出病房才觉着喘不过气。
一是为时景舟生活在如此环境里这么久而悲哀;二是更加陷入做自己和退一步的泥潭。
承受期待这种东西,往往最消磨人意志。
谢敬扬问她要手里两个纸团,米妍妍觉得不太好,自己跑去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