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来德善,问过之后才知,楚稷已经带着人离府了。
李允身子一软,瘫坐在椅上,心中还在后怕。
错了,一切都错了,他就不该让郑有贤去惹这个是非。
说曹操曹操到,楚稷前脚刚走,后脚郑有贤便来找上他。
李允叫人将木箱搬走,片刻后见郑有贤进了厅堂,也是没副好脸色,对他道:“都是你出的坏主意,现在好了,我舔着脸向他要粮,他也不多给一分。”
李允听她这么说,急道:“你和他直说了?”
郑有贤没好气道:“我要是再不说,就只能悻悻地提着半升米自个将怨气往下咽了。”
“你呀你呀!”李允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猛地停在郑有贤面前,“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家,都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郑有贤捕捉了关键字眼:“我坏了你的好事?什么好事你要背着我干?”
李允掐了声,一屁股坐在椅上,重重叹了口气。
郑有贤追问道:“你是不是自己去找他了?”
李允斜着眼睨她,冷冷道:“我做什么,与你有何干系。”
“你,”郑有贤握紧扶手,将心里的怒火压下去,“李郎,咱们先想想办法,如今屋里的粮,已经不够吃了。”
李允道:“你别再找我了,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郑有贤起身,问道:“李允,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李允转过头,冷哼一声,“看来我说得还不够明白。”
“我说,”他一字一句,“以后我们再无瓜葛,我也不会给你们送吃的了。”
郑有贤一动不动,觉得身上血液倒流,像是此刻才认清眼前人。
李允接着道:“有贤,你想想,我对你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你那半死的丈夫躺在床上的时候,是谁给你们娘俩送吃的?他死以后,又是谁一直在接济你们?我府上的粮,半数都给了你们,如今我自己都要饿死了,哪还有功夫再管你们。”
郑有贤闭上眼,回想起那人死前最后的眼神。
蒋远舟是个文官,从小便落下了病根,她嫁过来不到两年,他便卧病在床,家里一切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她来操持。
他还有个老娘,她敬她一声婆婆,她却终日怨她肚子不争气,没能给他们蒋家生个儿子。
后来,他老娘归了土,郑有贤的肚子终于大了,生出的却是个女儿。
向来沉默的蒋远舟将最多的话都留给了藕宝。
那时她望着父女和睦的样子,想起了从前日日被指摘的日子,心中生出了第一次不解。
之后,她没再与他说过一句话。
紧接着,燕州城发了涝灾,渐渐有人家吃不上饭,她在心中忐忑,屋中的父女却仿若身在桃源。
她听闻蒋远舟有个同僚,名叫李允,住在他们近处。
她心中生了歹念,开始同他厮混在一处,借此得了粮食,安慰地度了些日子。
可这些粮食,不够三个人吃。
郑有贤有时会想,倒不如自己吃个痛快,不去管他们。
可最后她还是会将饭菜端到房中,只是蒋远舟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再吃她给的膳食。
他知道什么?是家中粮食不够了?还是她与李允厮混在一起了?
她隐隐希望是后者。
郑有贤没问,蒋远舟却给了答案:“叫藕宝多吃些。”
他死前最后的眼神只落在了他的女儿身上。
郑有贤只落得一个自嘲地笑。
他不是不知道,不是没看见。
他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