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死不了,我明天还要去看铺面,你帮不上忙就麻溜的躲开点。”
然后,门又被大力关上了。再然后,对面的门则被打了开,一个和贾大爷年纪相仿的老人杵着拐杖站在门口,也是不满,“有完没完啊?这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下,赵只今跟任准也只能离开了,不过赵只今多少放心了些,贾大爷的执念还是很深,他不会轻易放弃开店,亦不会轻易让自己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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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小区的路灯忽闪忽闪的,但在今天也不太用得着。因为当赵只今跟任准走出楼道时,月光已经快要跟微显的晨光交织在一起了。再看时间,已经是清晨五点多了。
再走到小区外,右手旁的杭州小笼包店烟囱也开始冒起热气,拉开了新一日的忙碌。
赵只今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热气腾腾也充满烟火气的早餐店了,她住的那一片,有过好几家这样的早餐小店,但无一不是很快就挂上了店面转租的告示,最终,她的早餐不是在家随便解决,便是叫一份麦当劳的麦满分,充满定式,毫无惊喜。
“吃小笼包吗?我请客。”赵只今以为,必须要好好感谢任准一番。
“走吧。”任准没有迟疑,先一步跨进了早餐店,挑了张桌子坐下来。
小笼包、油条、茶蛋、小米粥加紫菜蛋汤,还有一叠自取的小咸菜……赵只今看着桌子被填满,已然心满意足。但好像还不够,她又抬手跟老板加了碗豆浆。
“豆浆油条!我都记不得我多久没吃过这个组合了,麦当劳的,不是这个味。”赵只今说着,没顾形象地先狼吞虎咽起来。
任准拈起只小笼包,也找回了久违的味道。
“你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早餐小店利润不错,做的人却还是不多吗?”
“为什么?”
“因为性价比不高,国人对早餐是有情怀的,没人会起大早去店里买一份解冻的包子或者一罐保质期十二个月的八宝粥,所以早餐店的东西都得是新鲜现做的,这就要求从业者必须从凌晨便开始忙碌……”
赵只今起初只把这问题当闲聊,但当听任准围绕‘性价比’认真分析起来时,不得不敏感的觉出些什么。她并不想戳任准的痛处,却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原来做医生也会讲究性价比吗?”
任准似是对赵只今的反击有所预料,他很坦诚的看着她,说:“不是我,是病人家属。”
“什么意思?”
“我所在的科室很特殊,小儿神经外科,生病的都是小孩,患得都是疑难杂症,但是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家长都会竭尽所有的选择救治,因为孩子的人生才刚起航是充满无限可能的。但反观其他一些科室,年龄,病情,花费等别的因素则会被更放大些。这很残酷,但是现实,是大多人都会遵循的现实规则。”
“那你什么意思?帮助贾大爷的性价比很低,所以我更改要遵循现实规则?”
赵只今的脸上写着微愠,还带着些许不服,原来任准以为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天真,但再多些相处,却觉得反而是历经了些风雨后的执拗。
面对残酷现实,哭是没有用的,一味妥协更是讨厌。
“哎。”但他仍是有些苦恼,面前的这个人好像总是无法读懂他话里真正想表达的含义。
“你叹什么气?”
“我是想说,你总得先保护好自己,才有可能去想这件事的性价比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而现在,赵只今就要去做那件性价比兴许很低甚至也无法保全自己的事了,她要去帮助贾大爷卖衣服。这真是人生处处是惊喜,当初赵只今逐渐缩减淘模拍摄去创业的时候,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重操旧业的。
这事并不容易,首要难点在于:找到贾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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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大爷又失踪了,他的行动力照旧非常强,回来第二天就真的去找店铺了,然后又过了几天,他便搬了出去,房子出租给了一个三代家庭,他自己则搬去了铺面居住,至于那店在哪儿,他则是缄口不言。他给三个儿女分别致电,让他们不要再去骚扰赵只今了,说他还没老糊涂,所做的一切不仅出自本心还充满理智,还说父亲孩子一场,不打扰就是最大的给予和回报了。
而对赵只今,贾大爷只留了句——哼,但这声哼的层次却异常丰富,既充满了嘲讽、蔑视,也暗藏着失望和切割。赵只今被这哼搅得心神不宁,竟觉得是自己亏欠了贾大爷,于是换她开始每日早起用信息去敲醒贾大爷沉睡的心灵。
在连续发了一周大爷,你在哪儿后,赵只今终于精诚所至,得到了一串地址,于是她立马打开地图导航。
在转了两次地铁外加十分钟的小蓝车骑行后,赵只今终于来到了位于酒仙桥附近的那家贾大爷的服装店,它开在一家老小区的边上,而这条街道的商业配置很是热闹,贾大爷的旁边是家专卖莆田鞋的鞋店,店名就叫莆田鞋专卖店,大有为莆田鞋正名的傲气在其中,这样一来,贾大爷那家名为【爱老婆就来薪爱新衣】的女装店倒也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赵只今在门口盯着招牌沉默了数十秒后,终于接受了这店名在某种意义上的和谐。
“贾大爷。”
她朗声叫道,抬脚走了进去,但在拢共只有二三十平米,一眼便能望到全部陈设的大开间里,她只见着一个人,那就是任准。
088人老了,要做让孩子放心的人
赵只今问任准,“你怎么在这儿?”
任准则反问赵只今,“你怎么才来?”
赵只今啊了下,再细看任准的脸上,竟带着些许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