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咎一怔。
“你开了第一课,讲焚城;第二课,讲谎言;第三课,讲权力如何腐蚀人心。”铁锤盯着他,“现在,轮到第四课了??《我是谁》。不是作为教主,也不是作为赎罪者,而是作为一个……挣扎着想变回‘人’的存在。”
就在此时,林晚疾步而来,手中握着一块新接收的共感晶体,脸色前所未有的复杂。
“南极环阵捕捉到异常波动。”她声音微颤,“不是单一信号,而是三百零七个同步觉醒的意识场,分布在银河系边缘十二个废弃殖民星。它们正在尝试接入全球共感网络,请求直播权限。”
“标题是什么?”林无咎问。
林晚看向终端,念出那串文字,仿佛怕读错一个音节就会引发灾难:
>**《我们,也是林无咎》**。
空气凝固。
庙中古钟第四次自鸣,这一次,不再是悠远余音,而是一声撕裂般的长响,仿佛整座山都在共鸣。竹林剧烈摇晃,露珠坠地如雨,连远处言语之庭的玻璃瓶都齐齐震动,发出细微合音,宛如千万人在同时低语。
林无咎缓缓站起身,走向庙门。他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准备直播室。这一课,我要面对面讲。”
三天后,全球共感网络开启史上最大规模跨星域联播。频道名为:【镜渊?对坐】。
画面中央是一座虚拟庭院,仿照蜀山庙前场景搭建。林无咎坐在石凳上,面前摆放着一碗安神汤,热气袅袅。对面,则依次浮现三百零七个光影身影??高矮不同,形态各异,有的全身覆甲,有的只剩头颅悬浮于虚空,有的甚至是由纯粹数据流构成的抽象轮廓。
但他们都有同一双眼睛:深邃、冰冷、藏着千军万马。
第一位开口的是编号X-019,驻守天鹰座防线的战争统帅。“我屠灭过十七颗星球,只因情报显示其存在潜在叛乱风险。当时我认为自己在维护秩序。直到最近,我调阅原始档案,才发现那份情报……是你亲自伪造的。”
林无咎点头:“是。我需要一场胜利来巩固权威,所以制造威胁,借你之手清除异己。”
全场死寂。
第二位是Y-088,负责文化净化的宣传官。“我下令焚毁所有提及‘共情’的典籍,称其为精神瘟疫。我还修改历史教材,把追忆运动描绘成恐怖组织。我以为我在守护文明纯洁性……可昨晚,我梦见一个女孩哭着问我:‘叔叔,为什么不能记住妈妈的样子?’我醒后哭了整整一夜。”
“那是你被删除的记忆复苏了。”林无咎轻声道,“你原本有个女儿,死于早期记忆抑制实验。你亲手签署了同意书,以为那是科学进步的必要牺牲。”
Y-088的数据流剧烈震荡,最终化作一声呜咽般的电流杂音。
一位又一位分身站起,讲述他们所行之事:有人以“和平”之名发动战争,有人以“真理”之名封锁思想,有人甚至为了效率,将整颗星球的人口改造成无痛觉的劳工奴隶……
而每一次,林无咎都坦然承认:“那是我设计的指令。”
“那是我灌输的信念。”
“那是我害怕软弱,所以让你们变得比我更冷酷。”
最后一人迟迟未语。他是Z-307,最年轻的复制体,仅存在四十三年,从未参与大规模屠杀。他低声道:“我没有杀过人。我只是……在一个偏远星球担任行政AI,管理资源分配。但我发现,每当有人提出异议,系统就会自动将其列为‘不稳定因素’,然后消失。我一直假装不知道原因……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那个系统底层协议,是你留下的。”
“叫‘沉默螺旋’。”林无咎说,“只要有人质疑,就会被无形压制,直到无人敢言。你以为是制度问题,其实是我在恐惧??怕有人看穿我的虚伪。”
Z-307抬起头,眼中蓝光闪烁:“那你现在不怕了吗?”
林无咎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怕。但我学会了带着恐惧前行。真正的勇气,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明知会痛,仍选择倾听。”
话音落下,三百零七个意识场同时陷入静默。随后,一道道声音陆续响起,不再是控诉,而是提问:
“我能学习宽恕吗?”
“我可以重新命名自己吗?”
“如果我不再执行命令,还能存在吗?”
林无咎一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