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渴望不再仅仅是绝望中的浮木,更掺杂了掌控的欲望、毁灭的冲动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恐惧的、病态的占有。
她要看着他登顶!
她要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她要这乱世的滔天洪流,最终将她和他,牢牢地、扭曲地、不死不休地捆绑在一起!
西征的道路就在前方,弥漫着硝烟和血腥。
嬴政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悄然攥紧,指甲再次深陷掌心。
她看着刘邦沐浴在金光里的背影,纯黑的眼底,翻涌着吞噬一切的阴郁风暴,和风暴中心,那一点名为“刘邦”的、滚烫而执拗的光。
——————
“刘邦……在哪?”
“阴……阴参谋,侯爷今日拼杀在前,被秦狗砍伤,他还请您不要担心”
“滚开!”
帐帘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裹着血腥气的冷风。
嬴政像一道苍白的闪电劈进这昏暗,胸口剧烈起伏,平日死水般的黑瞳此刻裂开惊涛骇浪。
她一眼就钉在刘邦身上——那老痞子光着膀子坐在草席上,正龇牙咧嘴地往腰侧一道狰狞翻卷的皮肉伤上缠染血的破布条子。
血糊糊的布条勒紧皮肉,他额角的青筋都暴起来,汗珠子混着泥灰滚落,砸在精壮的胸膛上。
“操!”刘邦疼得抽气,抬眼看见是她,那皱成一团的老脸硬是挤出个混不吝的笑,“哟,小阴儿?鼻子够灵啊,这点血腥味儿都闻着……嘶!”笑扯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凉气,汗珠子滚得更凶,“不打紧,不打紧!皮外伤!老子身体壮得跟牛犊子似的,这点小口子,撒泡尿的功夫就长严实了!”
他的话像滚油浇在嬴政心头的焦炭上。
她没吭声,脚步却像被无形的线牵着,僵硬地挪到他跟前。
那股浓烈的血腥味混着他身上滚烫的汗味、尘土味,还有一股子铁锈似的雄性气息,劈头盖脸地砸过来,让她胃里一阵翻搅,却又诡异地抽紧了小腹深处。
她伸出冰凉、细白的小手,指尖抖得厉害,悬在那片被血污和汗渍弄得黏腻腻的皮肉伤上方。
那伤口边缘翻着粉白的肉芽,血还在缓慢地往外渗,洇湿了刚缠上去的脏布条。
红的血,黄的脓,混着汗,在古铜色的皮肤上蜿蜒,像一幅狰狞的拓印。
“是……不是……”她喉咙干得发紧,声音像砂纸磨过,“是不是很痛……”指尖终于落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伤口边缘那滚烫的皮肉。
“嘶——!”刘邦浑身一激灵,肌肉猛地绷紧,那瞬间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他低头,看见她苍白的小脸近在咫尺,那双纯黑的、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狼狈的倒影,里面盛满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碎裂的恐惧。
不是平日那种阴郁冰冷的审视,而是活生生的、被巨大恐慌攫住的惊惶。
这眼神,像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刘邦心窝子。
他见过她藏在咸鱼堆里醒来时的空洞,见过她听闻“嬴政”二字时的剧烈颤抖,见过她刻薄讥讽项羽时的冰冷憎恨……那些眼神都带着刺,带着拒人千里的寒冰。
可眼前这双眼睛里的恐惧,是软的,是热的,是……依赖他,害怕失去他的恐惧。
是啊,这个男人。
嬴政混乱的脑子里,刘邦那张脸在晃动。
不再是咸阳宫外远远望见的模糊威仪,而是芒砀山洞里沾着油光的痞笑,是沛公府上唾沫横飞的吹嘘,是校场上与项羽勾肩搭背的刺眼热络,是帐篷里捏着她下巴逼问时灼人的呼吸……他那么鲜活,那么吵,像一团永远烧不尽的野火,蛮横地闯进她死寂的世界,带着一身汗臭和泥土气,却散发着一种她从未拥有过的、野蛮又蓬勃的生机。
她甚至喜欢看他吹牛逼时眉飞色舞的样子,喜欢看他算计别人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喜欢看他……活着的样子。
她一直以为,他是打不死的。这点小伤,算什么?
可现在,看着他因疼痛而扭曲的脸,看着他腰侧那不断渗血的、象征着脆弱的口子,看着他额角滚落的、不再是意气风发而是隐忍痛苦的汗珠……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猛地缠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这个男人。
刘邦。
他可能……也会死的。
这个念头带来的灭顶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比沙丘行宫濒死的窒息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