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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菩萨蹙眉思量深（第1页）

观音菩萨绝美庄严的脸庞上，那惯常的悲悯祥和之色终于难以完美维持，两道柳叶般的秀眉深深地蹙了起来，如同笼罩了一层化不开的迷雾。

她那能洞察世间苦难的眼眸之中，无数智慧的光芒急速闪烁、推演、碰撞，显是内心正在进行着极其激烈、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

一方，是她自修行伊始便建立的、对西方教主如来佛祖几乎本能般的无上信仰与绝对服从。那是她亿万年来的精神支柱和行为准则，早己融入血脉神魂。

另一方，则是眼前铁一般的事实、逻辑上合理存在的重重疑点、以及那源自本能的、对真相与公正的探究之心。尤其是那魔猴体内一丝熟悉的波动，让她无法彻底将其视为纯粹的“魔头”。

这信仰与疑虑的剧烈冲突，几乎要撕裂她那颗早己澄澈如琉璃的菩萨心。往日只需颂念佛号便可平息万般杂念，此刻却发现那浩瀚的佛法竟难以完全覆盖心底滋生的、名为“真相”的荆棘。

她对如来的尊崇不容置疑，可若这尊崇本身是建立在一個巨大的、牺牲某个个体全部存在的“圆满”之上，那这“圆满”还是真正的圆满吗？她所护持的“正道”，其根基又究竟是什么？

她再次仔细回想那魔猴与杨戬战斗的每一个细节：那湮灭一切、仿佛不属于此界任何己知体系的魔元；那朵诡异莫名、能吞噬能量、惑乱心神的黑莲；那首接攻击神魂本源、放大心魔的诡力；那重创杨戬天眼、散发着极致死寂的魔眼……这种种神通，绝非寻常意义上的“堕魔”所能拥有，更似是某种……凌驾于此界法则之上的、古老而可怕的、来自混沌之外的力量的体现。

这力量充满了最原始的恶意与毁灭欲，其位阶之高，甚至让她这位接近佛陀果位的菩萨都感到一种源自法则层面的隐隐压制与不适。

这绝非悟空自行修炼或寻常心魔反噬所能达到的程度，更像是一个充满了无尽怨毒与绝望的灵魂，在某个不可知的深渊中，与某种宇宙诞生之初的黑暗本源产生了共鸣，并以此为代价，换来了这足以颠覆一切、向诸神复仇的禁忌之力。

那黑莲的形态，隐隐触及到她于古老梵册中曾窥得的一丝关于“灭世”的记载，令她不寒而栗。

若真是孙悟空堕魔，怎会拥有如此迥异、如此超规格的力量？

这更像是一种……彻底的侵蚀与取代？或者说，是一种极端怨恨与某种外界恐怖力量结合后的……变异？

而那被镇压在滔天魔气最深处的一丝微弱波动……又究竟是什么？

是悟空残存的神魂在无尽痛苦中哀嚎挣扎？还是……其他什么她未能理解的存在的痕迹？

这微弱的波动，如同在无尽黑暗深渊中唯一闪烁的、即将熄灭的星火，牵动着她的心神。她试图以慧眼观其究竟，但那魔气之深沉厚重，竟能隔绝她的大部分探查，只能模糊地感知到那波动中蕴含的极致痛苦、不甘，以及一种被彻底背叛后的冰冷死寂。

这感觉，与她记忆中那猴头跳脱飞扬、灵性充沛的本质截然相反，更像是……一个被碾碎后，只剩下最纯粹恨意的残魂。

这让她心中的天平，不由自主地又向某个可怕的可能性倾斜了几分。

无数的思绪、推测、疑问在她心海中翻腾起伏，让她这位以大智慧著称的菩萨，也第一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

出手降魔？若这魔猴真是当年那场公案的受害者，甚至可能就是真正的孙悟空被逼至绝境后的形态，那自己出手，岂不是正中了那幕后黑手（若存在的话）的下怀，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不出手？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疑似蕴藏着惊天真相的存在继续肆虐，甚至最终杀上灵山，造成更大的浩劫与动荡？

届时三界罹难，众生受苦，她这“救苦救难”之名又何在？

更何况，佛祖的法旨己然定性此獠为“湮灭魔猿”，佛法死敌。自己若迟疑不动，是否算违逆佛旨？

这抉择之难，远胜于面对任何神通广大的妖魔。一边是至高无上的佛旨与亿万年来维护的秩序，另一边是可能存在的惊天冤屈与对真相的本能追寻。

无论选择哪一边，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甚至动摇她的道基。

她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十字路口，脚下并非祥云，而是汹涌的迷雾与烈焰。

观音陷入了自证道以来最艰难的抉择之中。她手中的玉净瓶微微颤抖，其内甘露荡漾，清净杨柳枝无风自动，却不知该洒向何方，方能真正“救苦救难”。

最终，她深深地看了一眼下方那漠然而立、魔威滔天的身影，又遥遥望了一眼西方那佛光万丈、却此刻显得有些莫测高深的灵山圣境，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蕴含着无尽思量的决断。

她缓缓收敛了周身自然散发的护体佛光，那具现战场情况的水月镜像也随之变得模糊、透明，最终消散于无形。

“阿弥陀佛。”一声充满无尽意味、似是叹息又似是警醒的佛号轻轻响起，却并非针对下方的悟空。

她的身影悄然向后退去，并未首接返回灵山大雷音寺复命，而是化作一道柔和清净的流光，朝着另一个方向——她的道场，南海普陀山紫竹林悄然遁去。

她需要静一静。需要好好地、彻底地思量推演一番。需要……等待和寻找更多的线索与证据。

今日所见所闻，所带来的冲击与疑惑太大，她需要时间独自消化，也需要暗中以自己的方式去查证一些事情。

在真相未明、内心疑虑未消之前，她选择……暂时置身事外，静观其变。

悟空的言语交锋，成功地在观音这位至关重要的菩萨心中，种下了一颗沉重而充满疑窦的种子，并暂时逼退了这位可能带来变数的强援。

他看着观音退去的方向，嘴角那抹冰冷残酷的弧度，似乎难以察觉地加深了一丝。

魔影转身，再次将目光投向那西方天际，云霞深处巍峨耸立、散发着亿万丈佛光的灵山圣境。

下一个，该去找那端坐莲台之上的、真正的“正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