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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酒暖情浓（第2页）

王雅琴的话像一阵清风，稍稍吹散了屋里的凝滞。张二寡妇感激地看了王雅琴一眼，眼圈微微发红。

秦会计却似乎酒劲上了头，自觉是在办一件“地道”事，越发显得执拗：“从长计议啥？好事就得快办！汉臣，你是个男人，表个态！张二嫂子，你也别不好意思，这屋里没外人，你就说，汉臣这人，靠不靠得住？”

压力瞬间集中到了张二寡妇身上。她感觉自己成了戏台子上的角儿，被几双眼睛牢牢盯着，无处遁形。她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蝇：“秦会计……这……这使不得……我……我是个寡妇，不能……不能连累了汉臣兄弟的名声……”话语里带着哭腔。

“啥连累不连累！”秦会计大手一挥，“新社会了，不兴旧社会那套！寡妇咋了？寡妇就不能追求幸福生活了？汉臣都不怕，你怕啥？”

罗汉臣见张二寡妇被逼得快要哭出来，心疼不己，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老秦！别说了！嫂子……嫂子不愿意，就算了！我罗汉臣绝不做勉强人的事！”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但语气异常坚决。

这一下，倒让秦会计愣住了。他没想到罗汉臣会跳出来阻止。丁一鸣也有些愕然。王雅琴则暗暗点头，心说汉臣大哥果然是个有情有义、懂得体谅人的汉子。

场面一时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秦会计悻悻地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酒，嘀咕道：“我这不是为你们好嘛……”

王雅琴轻轻拍着张二寡妇的手背，柔声安道：“嫂子，我知道你的难处。但人在关键时刻总得勇敢地迈开一步的。现在是新社会，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丁一鸣也点头附和：“雅琴说得对。老黄历早该翻篇了。”

“就是嘛！”秦会计立刻抓住话头，说，“要我说啊，张二嫂子有顾虑，完全可以理解。你罗汉臣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要等女人来主动吗？空长了一副伟岸身躯，却原来女人都不如……”

“住嘴！”

罗汉臣突然打断了秦会计，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抬起头，目光不再躲闪，先是看了看一脸错愕的秦会计，然后缓缓转向坐在对面的张二寡妇。油灯的光晕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跃，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沉默和倔强的眼睛，此刻却像两团燃烧的火。

王雅琴和丁一鸣也屏息凝神，预感到罗汉臣有什么重要的话即将出口。

张二寡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看罗汉臣，手指死死抠着桌沿，指节泛白。

罗汉臣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他不再看旁人，只盯着张二寡妇，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有千斤重：

“荷花。”

他这一声“荷花”叫出口，张二寡妇浑身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多少年了，除了死去的丈夫，几乎没人再叫过她这个名字。

罗汉臣继续说着，语气异常平静，却透着磐石般的坚定：“老秦的话，糙，理不糙。我罗汉臣，是个粗人，没啥大本事，就是有把子力气，肯干活。以前……以前是我想岔了，怕东怕西，怕人说道，委屈了你。”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目光扫过王雅琴和丁一鸣，最后又落回张二寡妇那张泫然欲泣的脸上：“今天，秦会计、王雅琴、丁一鸣都在，正好，给做个见证。我罗汉臣，今天把话摆在这儿：荷花，你要是……要是觉得我这个人还行，不嫌我穷，不嫌我愣，往后……往后你的日子，我罗汉臣来扛！村里谁要是说三道西，让他先来问我罗汉臣的拳头答不答应！”

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没有华丽的辞藻，甚至带着庄稼汉的笨拙和蛮横，但那字字句句透出的担当和决心，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有力量。

张二寡妇的眼泪瞬间决堤，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落。她不是伤心，是憋屈了太久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她用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王雅琴的眼圈也红了，她紧紧握住张二寡妇的另一只手，用力地点了点头。丁一鸣动容地看着罗汉臣，眼神里充满了敬意。秦会计更是一拍大腿：“好！罗汉臣！这才像个爷们儿说的话！”

罗汉臣说完那一大段话，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他端起面前的酒wanq，一仰头，把里面辛辣的液体全都灌了下去，然后重重地将酒碗顿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依旧看着张二寡妇，眼神里带着询问，带着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油灯噼啪地响着，映着张二寡妇不断颤抖的肩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止住哭声，用袖子狠狠擦了把脸，抬起一双哭得通红，却异常清亮的眼睛，首首地看向罗汉臣。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站起身，走到墙角那个破旧的橱柜边，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粗糙的小酒盅。然后，她走到桌边，拿起酒壶，给自己满满地斟了一盅酒。

张二寡妇双手捧着那盅酒，转向罗汉臣，因为激动，声音还有些发颤，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罗大哥……汉臣……”她改了口，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眼神却勇敢地迎着罗汉臣的目光，“你的话，我……我都听见了。我夏荷花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你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也是……也是我心里……敬重的人。”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勇气：“今天，有你这句话，我夏荷花……啥也不怕了！”

说完，她一仰头，将那一盅酒一饮而尽。酒入喉肠，激起一阵剧烈的咳嗽，眼泪又呛了出来，但她脸上，却绽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羞涩、激动和坚定的光彩。

“好！好！”秦会计大声叫好，用力鼓起掌来。王雅琴和丁一鸣也欣慰地笑着，跟着鼓掌。

罗汉臣看着眼前这个因为一杯酒而呛得满脸通红、却眼神明亮的女人，胸腔里被一种滚烫的情绪填得满满的。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带得桌子都晃了一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大步走到张二寡妇面前，伸出那双粗糙的大手，一把将她那双因紧张而冰冷的手紧紧握在了掌心。

粗糙的茧子摩擦着皮肤，温暖而有力的触感，像电流一样传遍张二寡妇的全身。她没有挣脱，反而下意识地回握了一下。这一刻，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的。油灯将两人紧紧相依的身影投在土墙上，拉得很长很长。

王雅琴看着这一幕，眼角，轻声对丁一鸣说：“瞧见没？这才是真正的秦晋之好。”

丁一鸣深深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是啊，冲破偏见和流言，不容易。”

屋外，夜风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天上的星子眨着眼睛，窥视着这间简陋屋子里正在发生的、温暖而坚定的人间故事。

此刻，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只有酒暖，情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