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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轻重解厄（第2页）

十一月二十，曲阜的雪下得更大了，孔丘和子路，踩着没踝的雪往孟孙府邸走。

子路扛着剑，走在前面开路，雪粒打在剑鞘上，发出“沙沙”的响：“夫子，何忌师弟要是不答应，咱们怎么办？”

“他会答应的。”孔丘语气平静，“孟孙是三桓里最顽强的，阳虎想吞了他，他比谁都想找盟友。咱们儒商会馆产业和孔学私塾这些师兄弟，就是他需要的底气。”

孟孙府邸的大门紧闭，门环上的铜绿被雪盖了层白，守门的家臣见是孔丘，赶紧开门：“夫子，家主和公敛处父大人正在议事，特意吩咐过，您来了就首接进去。”

议事厅里的炭火快灭了，孟懿子坐在案前，脸色比炭火还冷，今年他正好三十，这几年陪臣集团崛起，让他有了一股隐忍的沉毅；公敛处父站在一旁，手里攥着份竹简，眉头皱得很紧。

见孔丘来，孟懿子赶紧起身：“夫子，您可算来了！阳虎这几天又在打孟氏的主意，我正愁没处商量。”

公敛处父把竹简递给孔丘，上面是阳虎逼孟氏交出成邑的文书：“阳虎说要‘加强边防’，实则想把孟氏的兵拆了，像对付叔孙氏那样，让他的人当马正。”

孔丘接过竹简，扫了一眼，放在案上：“阳虎的手段，无非是‘又拉又打’。软禁季孙大夫，立叔孙辄夺叔孙州仇的权，给你们孟孙点好处换加税——他想把三桓拆成散沙，自己掌权。”

他顿了顿，看向孟懿子，“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谈两件事：一是中都试点钱庄，用轻重术帮鲁民稳粮；二是儒商会馆农具坊秘密造了三千具甲、一千张弩，想交给孟孙，防阳虎进攻。”

孟懿子愣住了，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在案上：“夫子……你们儒商会馆真的愿意帮我？阳虎现在势大，您就不怕他报复？”

“我怕的不是阳虎，是鲁民没粮吃，是‘礼’被他毁了。”孔丘语气坚定，“钱庄试点需要中都的余粮和场地，只要孟孙同意，鲁民也能免了破产的苦；甲胄和弩，由子路和冉求负责运送，藏在孟氏的武库，阳虎不会发现。”

公敛处父还是犹豫：“可阳虎跟亳社盟结了盟，那些平民在五父之衢诅咒‘叛陪臣者’，咱们要是跟夫子合作，会不会被他们盯上？”

“亳社盟的人，大多是其他行业商贾，阳虎拉拢他们，主要是防止儒商会馆不支持他，他可以让亳社盟接手儒商会馆的农具坊。”孔丘从手里拿出一份粮账，“只要儒商会馆守住鲁民，帮他们贷粮买犁，让他们有地种、有饭吃，亳社盟其实很难介入农具坊。阳虎和亳社盟的诅咒，不如鲁民一碗粟米实在。”

孟懿子看着案上的粮账，又看了看孔丘坚定的眼神，突然攥紧了拳头：“好！我答应！只要能把阳虎赶下台，中都田赋的余粮我可以出；甲胄和弩，也请夫子尽快送来——阳虎明年肯定会动手，咱们得早做准备。”

他站起身，走到孔丘面前，深深一揖：“夫子，要是能夺权成功，我就任命您为中都宰，支持儒商会馆‘礼×技×钱’在中都的试点，其实我们三桓都知道，阳虎的陪臣执国政，需要您的儒商会馆支持，他让你出仕执政，我们三桓也一样可以。”

孔丘回礼，心里松了口气——三桓的棋子，终于盘活了。议事厅外的雪还在下，却不像之前那么冷了，炭火似乎也旺了些，映在众人脸上，满是希望的光。

离了孟府，孔丘与子路折返儒商会馆农具坊。

儒商会馆农具坊深处，藏着一处隐秘的兵器场，夹于两排夯土墙间，唯有一扇窄门可入，悬厚麻帘以蔽光。

孔丘与子路掀帘而入，一股生漆混着青铜与硝皮的气息凛冽扑来——此处不似前院农具坊那般炊烟氤氲，唯有冷铁肃杀之意。

场中不设明火，唯凭天窗泄入微光，匠人各司其职，凝神如治礼器。

冉雍正立于弓人作区，见夫子至，疾步近前，他身着沾漆短褐，手持半片牛角，言道：“夫子来得正好，新一批弩机方成，将试射。”

他引孔丘观弓匠制胎：汶上五年之竹，秋冬所伐，劈为二尺长短、中窄两端阔之坯，火烤定形，麻绳缚模。

冉雍道：“此乃第一流，弓人制胎。须阴干七日，乃付角人。

角人蒸软燕赵黄牛角，剖为薄片，以鱼鳔胶贴于弓背；

筋人捶打鲁南牛脊筋为丝，浸东海石首鱼胶，铺于弓腹。

胶漆人髹泰山生漆，两遍而成；弦人捻柘蚕丝为三股弦，七寸一空，两端垫牛皮为“塾弦”。

末了，弩机人嵌吴越青铜机括于柘木弩臂，分上、中、下三力。”

“六流既毕，须试射验器。”冉雍引至试场，子路与冉求己立堇板于三十步外。

冉求执弩发箭，矢没木过半，弩身无恙。

冉雍指弩背刻痕道：“十射无滞，方刻‘儒’字与工名，防私流于市，亦可追责于匠。”

漆雕启自甲匠作走来，手提半成皮甲，禀告：“皮甲为主，铜铁为辅，七匠共成。

函人裁牛皮为片，鞄人硝制压平，绳人冲孔编缀，漆人髹黑，冶人铸铜泡，韦人制带，司兵以白桴击甲三番不破，乃刻印交付。一副甲耗中牛皮西张、生漆八两、丝带七十尺、铜泡三十六枚。三千副甲，需牛皮万二千张、生漆二千西百两、丝带廿一万尺、铜泡十万八千枚，皆由儒商会馆秘密购买。”

冉耕奉简册近前，核算曰：“千弩耗粟千又七十石、青铜千二百斤、人工七千三百日；三千甲耗粟万七千一百石、青铜千八百斤、人工万七千一百日。统共耗粟万八千一百七十石、青铜三千斤、人工二万西千西百日。折钱五十五万一百币。”

孔丘抚简默然，目视案上弩甲，徐言：“此非凶器，实为礼榫——护畎亩，守丧祭，安黎粟。”

天光落于弩臂“儒”字印上，澄如古礼。

子路试弩凝力，沉声道：“夫子放心，有此器在，阳虎若动，鲁民可守。”

众人肃然，唯闻炉火噼啪，映照着这群以仁心铸利器、以礼义驭干戈的儒者。

孔子和弟子们忙完后，从隐秘的兵器场出来，发现雪渐渐停了，曲阜的天空露出点微光。

儒商会馆的“礼定风波”匾额上，雪慢慢融化，朱砂字重新变得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