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陆询舟与李安衾互通心意后已经快三年了,两人几乎没闹过什么矛盾,除个别时候有过冷战的经历,但一夜旖旎后陆询舟再低声下气地道歉一番,两人便能和好如初。
然而自从离开清水县,陆询舟白日冷漠、夜间炙情的感觉令李安衾愈发心慌,最初马车上的回绝潜移默化地放大,李安衾似乎察觉到陆询舟想逃离淤泥的那一丝感觉。
很莫名其妙,陆询舟明明在床笫之间说了那么多句“我爱你”,可是看到她白日恪礼疏离的模样,长公主殿下心中还是忍不住惆怅。
在杭州府时,她曾无意间听到陆询舟与其他官僚的闲谈。
“在下窃闻陆郎中未曾婚配,但有一养女,不知您将来要给这孩子找一个怎样的养父?”
“本官目前没有这种打算。”
那与她闲聊的官员是个二世祖,很没眼力见,听罢那人竟然直接问道:“陆郎中这么不着急婚配,不会是有磨镜之好吧?”
她偷听到句话时心猛地一紧,然后就听见那道清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这种和食鲤一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别往本官身上扯,本官嫌脏。”
即使知道这是小山的应付之语,可是在听见她说出“嫌脏”二字时,李安衾的心还是莫名地疼了一下。
昨夜在长公主殿下的驿房中,她们因为一点小事起了感情生涯中的首次争执,最后这次小争执居然还转成了吵架。陆询舟向来对她百依百顺,此刻也只是沉着冷静地倾听李安衾对她的控诉,然后条理清晰地与她讲起道理。
李安衾真是被她那副理智又不肯认错的模样给气到了。
以前只有冷战,没有吵架。李安衾第一次发现和陆询舟吵架是一件血压上头的事情。
其实陆小山也没错,只是她被卿许晏教得太好了,处理事情很少会感情用事,大多时候她都是以理智的态度客观看待问题。李安衾以前与她处理公文案牍时,是极为欣赏她这种品质的,可是当这种品质放到恋人间的争吵中就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了。
用情场老手陆玉裁的话来说,便是:吵架的时候,无论你对错与否,大部分娘子们其实需要的是对方的无条件认错,而不是讲道理。
很不幸,陆询舟是“讲道理”的那种人。看着陆询舟把和她吵架当做平时上朝与其他大臣的辩论,李安衾真是气血上头。再听着陆郎中条理清晰地讲道理,把自己错误的观点逐条列出又一一反驳,全程语气还那么冷静自持,简直就是——
气死人了。
她记得陆询舟是己丑年生的,果然,属牛的人都犟得要命。
当然,李安衾也不是真正意气用事的人。昨夜不欢而散,一夜过后她也意识到昨晚的自己是多么不理智。
她的清冷稳重在与陆询舟汹涌热烈的感情面前向来都是尽数沦陷。
本来李安衾还想今早放下身段,到驿站一楼陪她吃一顿早膳,膳后私下再说些好话勾引她,大抵昨夜的事便能一笔勾销了。
可是当她精心打扮一番,来到一楼找她时,却看见陆询舟与别人笑嘻嘻的模样,那笑容,那叫个灿烂。而那个姓范的护卫居然也凑在那一桌,几个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李安衾登时觉得,自己有史以来干过最愚蠢的事就是不待在有地龙暖炉的房间用早膳,而是冒着初冬凛冽的寒风去一楼陪陆询舟这个醋大[二]用膳。
不过,她李安衾从来不做损己之事,既然来了,她也要让陆询舟这顿早膳吃得毫无安生。
陆询舟看着身侧长公主殿下淡然的神情,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糟糕!我好像至今都还没告诉殿下,范罗赫的心上人是沈瑰,不是我!
来不及了,一整个早上,陆询舟除了笑骂沈瑰“厚颜无耻”前喝了一口热乎的煎茶汤,便再没有吃过一口早膳。
李安衾到底是明事理的,她虽有意为难陆询舟,但不愿殃及与她一桌用膳的人。
两人换到一处空桌,陆询舟端的早膳换了一份又一份,李安衾每次尝了一两口就要蹙眉,然后开始故意挑三拣四,陆询舟就明白了自己又得去换。来来回回数次,陆询舟只开口弱弱地劝了一句“莫要浪费粮食”,刚想再迅速接一句解释“范罗赫的心上人是沈瑰”,她就遭到李安衾温柔却暗带狠毒的威胁:
再讲一句,克扣年禄。
唉
哄妻不易,小山叹息。
她在膳区和她们的位子之间往往复复地走来走去,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李安衾越为难她,她越乖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