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深秋的晨光,穿透江家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却驱不散笼罩在江雪凝眉宇间的阴霾。她裹着柔软的羊绒披肩,蜷缩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一角,脸色苍白如纸,眼下是浓重的青影。胃部的绞痛如同幽灵,在经历了瑞士保险箱密码的绝望、启明科技庭审的耻辱、宏源资本融资的渺茫之后,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变本加厉地啃噬着她的神经。昨晚几乎一夜无眠,每一次翻身都牵扯着腹内尖锐的痛楚,冷汗浸透了睡衣。
别墅里异常安静,佣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惊扰了这位处于爆发边缘的女主人。铂金管家团队的首席咖啡师和营养师被江雪凝昨天歇斯底里地斥责后,此刻正垂手肃立在餐厅角落,大气不敢出,精心准备的早餐在长桌上渐渐失去温度,无人问津。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一阵沉稳而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从容。陆景川来了。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浅灰色羊绒西装,衬得身姿挺拔,俊朗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温润的笑意,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印着城中顶级法餐厅“云顶”LOGO的保温食盒。他无视了餐厅里压抑的气氛,目光精准地捕捉到沙发上的江雪凝,快步走了过去。
“雪凝,”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将食盒放在昂贵的红木茶几上,“看你脸色,昨晚又没睡好?胃还疼得厉害?”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想去探江雪凝的额头,动作亲昵而充满保护欲。
江雪凝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了。陆景川的手悬在半空,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阴霾,但脸上笑容不变,自然地收回手,打开了食盒。
一股浓郁的、带着黄油和焦糖香气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食盒上层,是“云顶”招牌的杏仁可颂,烤得金黄酥脆,撒着雪白的糖霜,旁边配着一小碟精致的莓果酱。下层,则是一杯用保温杯盛着的、深褐色的液体,散发着咖啡特有的醇厚气息。
“知道你胃口不好,”陆景川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丝邀功般的得意,“特意让‘云顶’的主厨现烤的杏仁可颂,用的是法国进口的AOP黄油,火候掌握得最好。还有你最爱的瑰夏手冲,我亲自盯着他们用92度的水,细水流慢冲的,绝对是你喜欢的风味。”他拿起保温杯,旋开盖子,浓郁的咖啡香更加扑鼻,他甚至还体贴地将杯口朝向江雪凝,让她能闻到那的香气。
若是以往,江雪凝或许会被这份用心打动。但此刻,那过于甜腻的黄油香气混合着咖啡的焦香,非但没有勾起她的食欲,反而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了她的胃!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汹涌而上!
“呕…”她猛地捂住嘴,身体因为剧烈的反胃感而蜷缩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陆景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伸出去递咖啡杯的手也顿在半空。“雪凝?怎么了?是不舒服还是…不合口味?”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被辜负的不悦。
江雪凝强压下翻腾的恶心,虚弱地摆摆手,声音带着痛苦的气音:“拿…拿走…太腻了…闻着想吐…”她现在胃部敏感脆弱到了极点,根本承受不了任何油腻和刺激性气味。周烬以前给她准备的病号早餐,永远是温热的、熬得米粒开花、几乎不见油星的白粥,配上一点点清淡的酱菜,温度永远保持在入口最舒适的西十五度。那份无声的、精准的体贴,早己刻入了她的身体记忆。而眼前这看似精致昂贵的早餐,对她此刻脆弱的胃来说,无异于酷刑。
陆景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精心准备的、彰显品味的“关怀”,竟然被如此首接地拒绝和嫌弃!他强忍着不快,将咖啡杯重重放回食盒,语气依旧维持着温柔,却带上了一丝硬邦邦的意味:“好好好,不吃就不吃。那喝点水?或者…我让管家给你熬点清粥?”他转头看向角落里的王管家,颐指气使地命令,“没听见吗?去给江总熬点白粥!要最上等的珍珠米,熬得烂一点!”
王管家连忙应声去办。陆景川重新转向江雪凝,试图转移话题,驱散这尴尬的气氛。“对了,雪凝,今天下午两点,和‘华创资本’的初步接洽,地点定在‘云顶’的雪茄吧了。环境私密,氛围也好。华创的张董我熟,他喜欢雪茄,我特意准备了上好的古巴货。你状态不好没关系,待会儿喝点粥,休息一下,下午我陪你去,一切有我。”他信心满满地规划着,试图重新掌控局面,将江雪凝纳入他安排好的轨道。
江雪凝闭着眼,忍受着胃部的绞痛和陆景川带来的无形压力,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她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去思考下午的会议。华创资本…她脑子里模糊地闪过这个名字,似乎有点印象,但具体细节…一片空白。以前,周烬会在清晨,在她喝第一口温水的时候,就将当天所有重要行程的关键点,言简意赅地提醒她。而现在…
很快,王管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过来了。米粒确实熬得很烂,但粥体过于浓稠,像一锅浆糊,上面还飘着几颗未被煮烂的米芯。温度也明显过高,碗壁烫手。
陆景川接过碗,用勺子搅了搅,舀起一勺,煞有介事地吹了吹,然后递到江雪凝唇边,动作带着一种刻意表演的温柔:“来,雪凝,温度刚好,喝点粥暖暖胃。”
江雪凝看着那勺浓稠、滚烫的粥,闻着那股过于浓郁的米浆味(米显然没有提前浸泡,火候也不对),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她虚弱地别开脸:“太烫…太稠了…我吃不下…”
陆景川的手再次僵住。他看着江雪凝抗拒的样子,再看看手里这碗被嫌弃的粥,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和被冒犯的怒意猛地窜了上来!他重重地将粥碗顿在茶几上!碗里的粥溅出来几滴,落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
“你到底想怎样?!”陆景川的声音终于失去了耐心,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烦躁,“这也不吃,那也不喝!我费尽心思为你准备最好的,你就这么糟蹋?!那个周烬弄点破烂玩意儿你就当宝,我精心准备的倒成了毒药?!江雪凝,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的质问,如同冰冷的刀子,狠狠扎在江雪凝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上!她猛地睁开眼,看向陆景川那张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的俊脸,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怨怼和指责,再对比记忆中周烬无论她如何刻薄刁难都始终如一的沉默平静…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悲哀瞬间淹没了她!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却让她痛得弓起了腰,冷汗如瀑般涌出,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有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痛苦、失望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