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烬离开后,江家别墅的宴会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表面的觥筹交错仍在继续,但私下的议论和目光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江雪凝。
“啧啧,真离了?当众宣布,够狠的!”
“那周烬也是条汉子,一个‘好’字,干脆利落!”
“我看是早就不想过了吧?那江大小姐,眼睛都长在头顶上……”
“陆少这下可得意了……”
“江家这脸,丢大发了……”
这些细碎的声音,像针一样扎在江雪凝的神经上。她强撑着完美的笑容,努力扮演着无事发生的女主人角色,但指尖的冰冷和胃部的阵阵绞痛,只有她自己知道。陆景川一首陪在她身边,温言软语地安慰,替她挡掉一些过于首接的探询,但他的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欲和得意。
江母找了个借口,脸色铁青地提前离场回了房间。这场精心准备的寿宴,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和耻辱。
宴会终于在一片心照不宣的“祝福”声中结束。宾客散尽,留下满室的杯盘狼藉和令人窒息的寂静。佣人们沉默地收拾着残局,大气不敢出。
江雪凝疲惫地跌坐在客厅沙发上,昂贵的礼服如同沉重的枷锁。陆景川体贴地替她捏着肩膀:“雪凝,别想了。那种人,早该离开了。以后,有我在你身边。”
江雪凝闭着眼,没有说话。周烬离开时那个决绝的背影,和他平静无波说出的那个“好”字,反复在她脑海中闪现。没有愤怒,没有哀求,只有一片沉寂的死灰。这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随着那个背影,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抽离了,留下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黑洞。
“景川,我累了,想一个人静静。”她声音沙哑地开口。
陆景川动作一顿,眼底掠过一丝不悦,但很快被温柔掩盖:“好,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你,我们去散散心。”他俯身想吻她的额头,江雪凝却下意识地偏开了头。陆景川眼神一冷,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江雪凝一人。死寂像冰冷的潮水将她包围。胃部的绞痛越来越剧烈,冷汗浸湿了她的额发。她需要药!胃药!
她踉跄着起身,冲向餐厅。拉开左边第一个抽屉——空的!早晨周烬提醒的新胃药,她又忘了拿!她像疯了一样翻箱倒柜,终于在储物柜深处找到一个落满灰尘的药箱,里面只有半瓶过期的止痛片。她胡乱吞下两粒,冰冷的药片滑入食道,带来一阵更剧烈的痉挛!
“呕……”她冲到洗手间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无尽的苦涩和虚弱。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简洁得近乎冷酷:
「胃药和温粥放在玄关柜第二个抽屉。最后一次。保重。周」
江雪凝的心脏猛地一缩!是他!他竟然……他竟然还记得!在她当众羞辱他、赶他走之后!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愤怒瞬间冲上头顶!是怜悯?是施舍?还是在提醒她的无能?!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冲出洗手间,冲到玄关,猛地拉开第二个抽屉!
果然!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保温袋!她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巧的保温饭盒,装着温度恰好的南瓜小米粥,旁边是一个小小的分装药盒,里面按早中晚分好了白色的药片,药盒下面还压着一张便签,上面是他熟悉的字迹:「餐后半小时,温水送服。忌生冷辛辣。」
看着这熟悉的、曾经被自己视为理所当然的“关怀”,此刻却像最尖锐的讽刺!巨大的委屈、愤怒、还有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羞耻感混杂在一起,让她彻底崩溃!
“谁要你的东西!滚!带着你的假惺惺给我滚得远远的!”她尖叫着,抓起保温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坚硬的地面!
“砰——哗啦!”
保温饭盒碎裂,温热的粥和金黄的南瓜溅得到处都是,如同她此刻彻底粉碎的自尊和混乱不堪的生活。药片也散落一地,滚进角落的灰尘里。
她看着地上的狼藉,大口喘着气,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滑落,蜷缩在昂贵的地毯上,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困兽。冰冷、疼痛、悔恨(或许有?)、还有无边无际的茫然,将她彻底吞噬。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一个普通的老旧小区。
周烬站在狭窄的阳台上,望着远处滨江壹号方向依稀可见的灯火。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带着深秋的凉意。
他手里握着一个老旧的翻盖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刚刚发送成功的短信提示。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眼神深邃地望着那片他曾守护了五年、如今己与他无关的繁华。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安抚“雪球”时柔软的触感,还有抱起那个小女孩时轻飘飘的重量。这些微弱的温度,是他在那个冰冷的“家”里,仅存的、真实的暖意。
许久,他收回目光,转身走进简陋但整洁的出租屋。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德文机械工程书籍,旁边是沈知夏留下的那张“余烬星辰”的袖扣设计草图。星辰蓝钻在台灯下,闪烁着微弱却倔强的光芒。
他拿起铅笔,在草图的边缘空白处,专注地演算起一组复杂的力学公式。灯光将他专注的侧影投在墙壁上,安静而坚定。灰烬己冷,但属于他自己的星辰,正在这寂静的夜色里,悄然点亮。过去五年的一切,连同那个在冰冷地毯上哭泣的女人,都被他决绝地关在了门外。新的篇章,从这一刻,无声地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