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无声的交锋之后,诊所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顾城依旧是那个懒散的顾城,每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从藤椅走到餐桌,再从餐桌走回藤椅。
那张引起轩然大波的老照片,被他收了起来,再也没有拿出来过。仿佛只要不去看,不去想,那些关于“零号”和“一号”的谜团,就会自己消失一样。
只有红莲知道,顾医生变了。
他睡觉的时间变少了,发呆的时间变长了。
有时候,红莲半夜起来上厕所,会看到顾城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大厅里,身上没有任何属于其他人格的气息,就是“老顾”本人,但他没有睡,只是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双平时总是睡眼惺忪的眸子里,偶尔会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迷茫和烦躁。
红莲不敢问,他只能更加努力地扮演好自己“杂工”的角色。
诊所的生意,一如既往的惨淡。
偶尔有几个被生活压力逼得快精神失常的普通人,误打误撞地走进来,也大多被顾城三言两语给“劝退”了。
“失眠?睡不着就多看看书,看个十几页《资本论》,保证你睡得比谁都香。”
“焦虑?有啥好焦虑的?天又没塌下来。就算塌下来了,也轮不到你个儿矮的顶着。”
“抑郁?小伙子,你一个月挣多少钱啊就敢抑郁?等你月薪三千的时候你再来找我,我保证你没时间抑郁,光想着怎么活下去都够你忙的了。”
这些堪称“反向治疗”的暴论,往往把病人气得够呛,骂骂咧咧地走了,发誓再也不来这家“黑心诊所”。
红莲每次看到这一幕,都哭笑不得。
他有时候真的怀疑,顾医生开这家诊所,到底是为了治病,还是为了气人。
夏晚晴倒是隔三差五地会打个电话过来。
名义上是“例行公事,了解监管对象的近况”,实际上,每次都拐弯抹角地想从顾城嘴里套点话出来。
“顾医生,最近身体怎么样啊?没再‘暴饮暴食’吧?”
“挺好的,吃嘛嘛香。就是你们净化局的伙食好像不怎么样,看你瘦的,有空过来,我让我的新厨子给你露一手。”顾城会懒洋洋地回答。
“你们诊所……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
“有啊,天天都有。比如对面王大妈家的猫,老是跑我这儿偷小鱼干,你说可疑不可疑?要不你们净化局出个警,把它抓了?”
“顾城!我跟你说正经的!”夏晚晴在那边气得跳脚。
“我也很正经啊,夏队长。”顾城打了个哈欠,“你要是真闲得没事干,不如多去医院看看。我听说,那个叫林暖的姑娘,情况好像稳定下来了。”
一提到林暖,电话那头的夏晚晴,语气就会软下来。
“……我知道。我昨天刚去看过。医生说,她求生意志很强,虽然还在昏迷,但各项生命体征都在好转。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是啊,万幸。”顾城的声音也低沉了一些。
挂掉电话,他又会陷入长久的沉默。
林暖,这个名字,像一根锚,把他这艘不知道要漂向何方的破船,暂时地,固定在了这个叫“日常”的港湾里。
只要她还没醒,只要这件事还没结束,他就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在乎。
这天,红莲正在院子里给顾城那几盆半死不活的花浇水。他现在己经能很好地控制火焰的温度,用手心凝聚一团温水,比水龙头里的方便多了。
顾城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太阳,阳光暖洋洋的,让他昏昏欲睡。
“顾医生,”红莲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了,“我……我想问您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