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归船队驶入秦淮河口时,建康城正笼罩在罕见的春雾中。
楼台宫阙在雾中若隐若现,恍如蜃楼幻境。
“好大的雾。”孙盛按剑立在船头,神情警惕,“像是专为遮掩什么。”
郗超轻声道:“建康的雾,从来不只是雾。”他望向伫立船首的桓温,“将军可知,此刻台城内正在商议如何‘犒赏’北伐功臣?”
桓温白袍迎风,面色比离邺城时更加苍白,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是赏是罚,岂由他们定夺?”
号角长鸣,船队缓缓靠岸。
码头上仪仗森严,百官列队相迎,却唯独不见丞相庾冰和会稽王司马昱。
前来迎驾的黄门侍郎高唱:“陛下有旨,桓将军远征劳苦,特许休沐三日,再行觐见!”
这分明是下马威——按制,大将凯旋当立即面圣。
桓温却安然受旨:“臣,谢恩。”下船时忽然一个踉跄,幸得孙盛扶住。
百官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看来传言不虚,桓征北果然。。。”
话音未落,桓温己站稳身形,目光扫过人群:“哪位是御史中丞顾悦之?”
一中年官员出列:“下官在此。”
桓温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此乃北伐将士请功名录,劳烦顾御史即刻呈报有司。其中涉及些许江北政务,恐需当面禀报丞相——不知丞相贵体可愈?”
顾悦之脸色微变:“丞相。。。仍在静养。”
“那真可惜。”桓温叹息,“本欲请教丞相,为何军械册记与实收数目相差三成之事。”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官员听清。
人群霎时寂静。
忽然一阵马蹄声打破僵局,会稽王府长史疾驰而至:“王爷设宴洗尘,请将军过府一叙!”
桓温微笑:“烦请回禀:陛下既命休沐,不敢违旨。三日后朝会,再当面向王爷请罪。”
王府长史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桓温登车离去。
车驾行至朱雀门,忽被百姓围堵。
无数人跪地高呼:
“桓将军!”
“王师何时北定中原?”
孙盛低声道:“像是有人刻意安排。”
桓温颔首:“且看他们唱什么戏。”竟下车步行,与百姓交谈。
一老叟忽然扑到近前哭诉:“将军为我等做主!江北良田尽被权贵所占,流民无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