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弘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笃,笃,笃。
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知道了。”他最终只说了三个字,挥挥手让亲兵队长退下。
队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躬身退出。
他知道,使君心中自有计较,只是那计较,往往伴随着更大的风险。
书房内重归寂静。
刘弘却没有继续处理公文。
他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荆州地图前,目光久久停留在标注着“五溪蛮”的那片云雾缭绕的区域。
苗愿那边,需要再加一把火。
也需要,给那些观望的蛮首,一点不得不妥协的压力。
还有司马郭劢……这条来自洛阳的毒蛇,盘踞在侧,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不能再任由他暗中织网。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清晰。
风险极大,但若成,或可一举扭转荆州的被动局面!
他回到案前,提笔疾书。
不是写给苗愿,也不是发给任何郡县官员。
第一封,是给屯驻竟陵,清剿张昌残部部将的密令。
内容极其简短,却杀气腾腾:“……放缓清剿,网开一面,驱其部向南,入武陵山区。”
第二封,是发给水军都督张兴的指令:“……分出快船十艘,精锐三百,沿沅水悄然而上,听候苗愿调遣。若蛮首最终拒绝交易……便‘协助’苗愿,演示一番何为‘火炮之威’。切记,虚张声势,迫其屈服即可,非到万不得己,不得真与蛮部大规模接战。”
第三封,则是他以私人名义,写给几位与他有旧且在朝中尚有几分清望的故交同僚的信。
信中绝口不提荆州困境与司马郭劢,只畅谈昔日情谊,感慨世事艰难,并隐约流露出对成都王权势过盛,朝廷纲纪不振的忧虑,以及自己欲整顿荆州,为朝廷守住这片南土却深感力不从心的无奈。
措辞含蓄,情真意切。
这是一步险棋。
驱狼(张昌残部)吞虎(逼迫五溪蛮),同时向朝中释放信号,埋下日后可能需要的伏笔。
写罢,他用火漆仔细封好,唤入绝对可靠的亲信,令其即刻秘密发出。
做完这一切,窗外己隐隐透出灰白之色。
又是一夜未眠。
刘弘却毫无睡意,反而有一种近乎病态的亢奋。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冷的晨风涌入,带着露水的湿气,稍稍驱散了书房的沉闷。
他望着那片渐渐苏醒的城池,目光幽深。
赌局早己升级。
他押上的,不再只是一城一地,而是自身的生死,和整个荆州乃至更远处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