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透,灰蒙蒙的光线勉强透过窗纸。
刘弘合衣在短榻上假寐了不到一个时辰,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
书房的血腥气似乎还未散尽。
亲兵队长轻手轻脚进来,低声道:“使君,南郡、武陵等地的粮队到了,但……数目不足三成。押粮官在外求见。”
刘弘睁开眼,没有丝毫意外。
他起身,用冷水用力搓了把脸,刺痛感让他精神稍振。
“让他进来。”
一名风尘仆仆、面带惶恐的官员快步走入,噗通就跪下了:“使君恕罪!下官无能!各郡县皆以府库空虚、流民遍地为由,推诿搪塞!我等竭力催逼,也只得来这些……沿途还有溃兵骚扰,损失了一些……”
刘弘面无表情地听着。
这结果,他早有预料。
乱世之中,粮草就是命根子,谁肯轻易交出?
所谓的王命、军令,在生存面前,苍白无力。
“知道了。将粮草入库登记。你下去吧。”
他挥挥手,语气平静得让那押粮官有些错愕,竟忘了请罪,懵懵懂懂地退了出去。
压力如山。
襄阳在等粮,江陵存粮日蹙,征调不来,难道要去抢?
去刮地三尺,逼反那些刚刚安稳一点的百姓?
他走到案前,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
手指划过江陵周边,最终停在了几个点上。
那是几家闻名荆州的高门豪族——蒯氏、蔡氏、庞氏……他们的坞堡坚固,僮仆成群,据说储粮可支数年。
豪强。这些地头蛇,平时隐匿户口,抗拒税赋,战时则拥兵自保,观望风色。
要想从他们牙缝里抠出粮食来,谈何容易?
强硬征缴,立刻就是一场内战。
可不走这条路,襄阳必破,荆州北门大开,全线崩溃就在眼前。
赌?怎么赌?拿什么赌?
刘弘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地图上的某个坞堡标记,眼中神色变幻不定。
冒险,他一首在冒险。
用空城计赌张昌的骄狂,用陶侃赌襄阳的安危,现在,难道要用江陵的稳定,去赌那些豪强的“深明大义”?
亲兵队长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使君沉默的背影,能感受到那副并不宽阔的肩膀上所承受的足以压垮任何人的重担。
许久,刘弘敲击的手指蓦然停住。
他转过身,脸上己是一片孤注一掷的冷硬。
“备马。点一百轻骑。”他命令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随我出城。”
“出城?”亲兵队长一惊,“使君,去往何处?如今城外并不太平,昨夜刚……”
“就去不太平的地方。”刘弘打断他,拿起那枚冰冷的“邺”字铁牌,在手中掂了掂,然后随手扔进案几的抽屉里,发出哐当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