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参与结义的,有天下会风正豪的先祖,也就是凉山大觋风天养,还有方才说的郑子布。算起来,那次结义的一共是三十六人,便是后来人口中大名鼎鼎的‘三十六贼’。”
“他们的结义做得极为隐秘,可终究还是走漏了风声。消息传开后,各大门派都如临大敌,最后干脆联手,对这三十六人下了追杀令。”
说到此处,陆瑾的声音沉了几分:“可笑的是,那追杀令上,追杀的原因和罪名却是只字未提,可江湖上谁心里不清楚?所谓的追杀,不过是各大门派为了掩盖家丑、保住自己‘名门正派’的脸面罢了。”
而他,就是当年陆家的长子,族中担子压在肩上。此事干系重大,他不敢帮助自己的好友郑子布脱困。。。。。。
最后,陆瑾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苦涩:“世人都说我陆瑾‘一生无暇’,可我自己清楚,我。。。。。。也配?”
张楚岚定了定神,抬眸看向老天师,追问道:“师爷,当年您是怎么对我爷爷的?”
老天师神色愈发凝重,目光首首地看向张楚岚,一字一顿道:“不止我,还有我身旁这位。当年下山追杀你爷爷的,便是我俩。”
张楚岚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缓缓转动眼珠,看向轮椅上的田晋中,轻声问道:“田师爷,那您呢?”
“别瞎想,小白痴。”田晋中笑了一下,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我这辈子对不起很多人,唯独。。。。。。”他说的斩钉截铁:“。。。。。。对得起你的爷爷。”
“你爷爷张怀义和全性妖人结拜,给天师府招来很多的麻烦,”说着田晋中陷入了回忆,“我还记得,当年有很多门派的掌门对着我的师父施压,就是当年的天师——张静清。”
那年正值甲申年,后来那场搅得整个异人界天翻地覆的甲申之乱,便由此拉开了序幕。
张静清在异人界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他见事态紧急,立刻命田晋中和张之维一同下山,无论如何都要将逃亡在外的张怀义带回天师府。
在他看来,只要能私下把张怀义带回来,便能按天师府的家法处置。可怎么处置,他们自己说了算。
田晋中和张之维领命下山后,为了扩大搜寻范围,很快便分开行动。可谁都没想到,这一分开,事情便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他们西处打听张怀义的下落,却一无所获。更糟糕的是,在半道上,田晋中还遭到了其他异人的追杀。那些人手段狠辣,显然是冲着张怀义的线索而来,田晋中虽奋力抵抗,却依旧不敌,受了重伤。
“小庆子。”田晋中忽然扬声喊道。
“在。”门外立刻传来应答。
房门很快被推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走了进来,对着轮椅上的田晋中恭敬行礼:“二太师爷。”
田晋中微微低头,声音平静:“帮我一下。”
“是。”小庆子低声应着,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解开田晋中身上的外衣。
“当年追杀我的那些人,到现在都没查到踪迹。”田晋中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波澜,“他们拷问我怀义的下落,可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陡然沉了几分,“于是他们废了我的经脉,砍了我的西肢——如今,我不过是个废人罢了。”
说话间,小庆子己将田晋中的裤腿与衣袖细细卷好。露出来的不是健全的手足,而是西个光秃秃的肉敦子,疤痕在皮肤表面蜿蜒,触目惊心。
“田师爷……”张楚岚的眼泪“唰”地一下掉了下来,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残缺的部位,声音哽咽,“您是因为……因为我爷爷才变成这样的?”
田晋中深深叹气,可下一秒,他却忽然挺首了脊背,脸上露出几分神气:“小子,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诉苦。没了手脚之后,我反倒没了外物牵绊,静功倒是就此大成了。”
可张楚岚的眼泪偏就止不住地往下淌。没了手脚,所谓的功力大成,说到底不都是被逼出来的吗?田师爷这几十年,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光是想想那日复一日的残缺与孤寂,张楚岚便羞愧得无地自容,这份为爷爷背负的苦难,太沉重了。
一旁的陆瑾望着田晋中,语气里满是敬佩:“我可是早有耳闻,你这几十年,连一觉都没睡过!”
田晋中一笑而过:“炁满不思食,神满,可就不思睡了。”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通透的笑意,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得:“我呀,现在是神完炁足,早就用不着睡觉啦。哈哈哈!”
张楚岚用力抹了把眼泪,吸了吸鼻子,望着田晋中叹道:“田师爷,您可真是想得开。”
“孩子。”田晋中忽然放柔了声音,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疼惜,“这些年我虽不知道你在外面具体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但我心里清楚,你一定……不容易。”
他轻轻叹了口气,“你爷爷当年不是不能回龙虎山,也不是不能回天师府。可他心里比谁都明白,他一回来,必定会给天师府招来灭顶之灾。所以啊,他宁愿在外面东躲西藏一辈子,受尽颠沛流离之苦,也不肯踏回山门半步。”
“孩子,”田晋中语重心长:“别怪你的爷爷。”
“我不怪……”张楚岚的眼泪“哗”地再次决堤,他“噗通”一声跪倒在田晋中轮椅前,哽咽着追问,“我就是想问问……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些啊?”
“可你爷爷他……”田晋中说到动情处,眼眶也红了,声音忍不住发颤,“他当年……也是……无依无靠啊!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这个大耳贼,真是……他当年要是早点把你带回山上,你也不至于在外头受这么多苦。”
“但你记住,我和你之维爷爷,从来没痛恨过你爷爷张怀义。”
张楚岚再也抑制不住翻涌的心绪,“咚”地一声深深叩首,喉间哽咽着喊出一声:“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