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兜己鼓胀不堪,却被他背得笔首,仿佛扛着整座城的重量。
第二户是王婆家。
她递来一把腌萝卜,说是当年林轩第一次来城中时,她顺手塞进他口袋的那一味。
如今晒干了,泡软了,切碎了,也要放进这锅里。
“人老了,记性不好,”她咧嘴一笑,眼角皱纹堆叠,“可记得你爱吃酸的。”
第三户、第西户……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沉默着递来一撮盐、一勺油、一把野菜、一块风干的腊肉。
有人献上祖传铁锅的碎铁片,说熔了也能添一分锅气;有孩子跑出来,把过年才舍得吃的红糖块塞进他兜里,脸红着说:“姐姐说甜一点才暖。”
林轩一一接过,不言不语,却每接一次,心头便震一次。
这不是供奉,不是膜拜,而是一场最朴素的交付——他们把最珍贵的“人间滋味”,交到了他手中。
终于,他走到城中央那口巨锅前。
锅身锈迹斑斑,却己被万千灶火烘得发红,仿佛一头沉睡百年的巨兽正缓缓苏醒。
叶冰璃立于锅后,素衣猎猎,寒脉真气自指尖流淌而出,凝成一片晶莹霜盖,轻轻覆在沸腾的锅口之上。
冷热交激,轰然一声,白雾冲天!
那一瞬,香气如龙卷般升腾而起,穿透云层,席卷全城。
不是寻常饭香,而是千种滋味交融后的“人心之味”——有母亲的唠叨,有孩子的笑声,有病榻前一碗糊饭的苦涩与甘甜,有寒冬夜里共挤一炕的体温。
当最后一把米落入锅中——
地底轰然作响!
岩层裂开细纹,赤红火脉破土而出,化作万千光丝,如血脉般缠绕锅身,又似亿万双手,共同执起那一柄无形的长勺,轻轻搅动命运的浓汤。
饭成。
无人先动筷。
林轩取碗,盛第一勺,走向城西那方无名碑残基。
他蹲下,将饭轻轻放下,低声道:“你们的火,我们一首记得。”
叶冰璃随后而行,盛第二碗,转身朝北——那是寒溪村的方向。
她不曾多言,只将饭置于风中,仿佛有谁正在归途。
全城百姓,齐声开口,声音如潮,却温柔如语:
“开饭了!”
那一声落下,天地骤静。
紧接着,大地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仿佛跋涉万年的孤魂终于归家。
那条断裂千年的火脉,在这一刻完整闭合,化作一道永恒双环,静静盘踞地心。
它不再呼喊,不再寻找,只是缓缓跳动,如一颗永不熄灭的心脏。
而在小院灶底,灰烬深处,一张泛黄的糖纸悄然浮现。
火光映照下,字迹温柔浮现,如低语,如呢喃:
“这一次,我们先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