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恳请陛下,万不可因怒而失其饵!”
李斯的话语条理分明,将个人恐惧与帝王之怒,巧妙地转化为帝国面临的深层危机,更是为嬴政的不杀提供了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嬴政冕旒微不可察地点动了一下,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丞相所言,正合朕意。此獠妖言虽毒,其身为饵,或可钓出真正的大鱼。”
“传朕旨意:赵天成押入天字死牢,严加看管,无寡人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违令者——诛九族!今日之事,凡有片言只语传出此殿者,同罪!退下!”
“唯…唯!”
“臣等遵旨!”
群臣如蒙大赦,又带着满腹的惊疑与未散的恐惧,躬身垂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息着倒退着离开章台宫。
每个人心中都翻腾着巨大的问号。
陛下竟真的忍住了?
为了追查所谓的“幕后”?
还是……那狂徒所言,竟触动了帝王心中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
无人敢深想,只觉得今日的章台宫,比任何战场都更令人胆寒。
大殿转瞬空旷,只剩下嬴政、几名如石雕般的贴身侍卫,以及伏在冰冷地砖上抖若筛糠的少府章邯。
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
嬴政没有回到帝座,他一步步走下丹陛,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章邯的心尖上。
最终,他在距离章邯仅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那无形的威压,几乎让章邯窒息。
“章邯。”
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如同九幽寒风。
“抬起头来。把你如何‘捕获’此獠,原原本本,一字不漏,说与寡人听。”
嬴政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冕旒,似乎要首接刺入章邯的灵魂深处,“若有半句虚言…你当知后果。”
章邯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炸开,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勉强抬起头,却不敢首视帝王的双眼,视线只敢落在对方玄色帝袍下摆的蟠龙纹饰上。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无尽的惶恐与后怕。
“陛…陛下…臣万死!臣今日奉命巡视上林苑外围…”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回忆那荒诞而惊悚的一幕。
“行至骊山北麓一荒村…见几人行踪鬼祟…臣疑是盗匪,臣恐其危害宫苑,立命格杀…”
“谁…谁料那几人即逃……身手异常矫健…绝非寻常山匪,”
章邯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
“臣带人追入…屋中…只…只见…”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指向赵天成刚才跪的地方。
“只…只见此人,被麻绳捆得如粽子一般,嘴里塞着破布,丢在角落草堆里”
“臣当时只道是匪徒内讧…或是…或是此人得罪了那些凶徒…便随口喝问是何人?’”
章邯的脸上肌肉扭曲起来,带着一种见了鬼般难以置信的荒诞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