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整个紫禁城都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墨色之中,唯有御书房,依旧亮着一盏孤灯。
那灯火,如同汪洋中的一座灯塔,沉默,而又固执。
当福安公公那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锦华宫的门口时,萧琰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独自一人,对着那坛从定远城“赢”回来的“火烧云”,慢慢地品着。
他没有穿那身骚包的锦袍,也没有披那件华贵的狐裘。
只是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玄色常服,长发用一根黑色的发带随意束在脑后。
月光,清冷如水,洒在他的身上,将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俊朗侧脸,勾勒出一种,与白日里截然不同的,深沉与孤寂。
“殿下。”福安公公躬着身子,声音压得极低,“陛下,召您过去一趟。”
萧琰没有回头。
他只是将杯中那琥珀色的酒液,一饮而尽。
然后,缓缓站起身。
“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像这清冷的月色,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御书房。
当萧琰踏入殿门的那一刻,那股子终日萦绕在他身上的,属于纨绔子弟的懒散与不羁,便如同被这殿内的烛火,尽数蒸发了一般。
他的脚步,不疾不徐,沉稳而又有力。
他的眼神,不再是那双总是带着三分醉意的桃花眼,而是变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深,平静,不起半分波澜。
他走到御案之前,对着那个同样身着常服,正在灯下批阅奏折的身影,微微躬身。
“父皇。”
没有自称“儿臣”,也没有行那繁琐的大礼。
那姿态,不像臣子见君王,更像是,一场平等而又默契的,棋手之间的对弈。
萧启元缓缓抬起头。
他看着底下这个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儿子,那双深邃的,仿佛能洞穿古今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与满意。
“坐。”
他指了指御案对面的那张紫檀木椅。
萧琰也不客气,撩起衣袍,坦然落座。
一时间,君臣父子,相对无言。
只有那烛火,在静静地燃烧,发出“噼啪”的,细微声响。
许久,还是萧启元,先开了口。
“你那封‘家书’,朕看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写得不错。”
“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朕的孝心,和对大夏江山的忠诚。”
萧琰闻言,笑了。
那笑容,没有了白日里的嬉皮笑脸,只有一种,看穿一切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