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师徒俩穿着粗布衣裳与卧铺有些格格不入,他得防着有人给师父难堪。
先进来的是个夹公文包的,看着像个干部。
雪白衬衫裹着微凸的肚腩,在这缺衣少粮的时代显得格外突出。
对方和善地用普通话搭话,孙大奎能听懂但不会说,只能用方言沟通。
这边的土话,外面人很难听懂,林富贵要不是穿越到别人的身体里,立马就能露馅。
不过俩人竟靠手势聊得还挺热络。
林富贵暗笑,缩回铺位——萍水相逢的过客,不值得费神应付。
随后进来的一家三口却闹了笑话。
小女孩刚和从床铺伸头的林富贵打了个照面,就哇地哭喊着扎进母亲怀里。
他摸摸自己凹陷的脸颊,冲师父喊:“递把红薯干哄哄孩子,我这副痨病鬼模样,估计是吓着孩子了。”
说罢歉然冲夫妻俩笑笑,翻身面朝车厢壁,闭眼准备睡觉。
孙大奎忙从背篓抓出红薯干堆在小桌上,大方的让大家都尝尝。
双手拢了一大把,塞到抱孩子的夫人手里,赔礼道:
“带孩子去福州瞧病,瘦脱了形,是挺瘆人的。”
夫妻连声道无妨。
那母亲揉着女儿的发辫轻哄:“哥哥是好人,只是生病了。”
拈起一片红薯干诱道:“瞧,哥哥还给你好吃的呢!”
小姑娘抽噎着塞了满嘴,母亲趁机教导:“拿了哥哥的东西,该说什么呀?”
“谢谢,哥哥。”
小姑娘又抓了几根红薯干在手里,声音细如蚊蚋,却仍不敢抬头看林富贵一眼。
再次把脸更深地埋进母亲怀里。
“不用谢。”
小孩声音虽小,但林富贵听的清楚,背着身回了一句。
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这怯生生的模样,让他想起自家小妹。
哪怕朝夕相处多年,就因为自己这张脸,家里的小妹到现在看见自己都怯生生的。
一点都不跟他亲近。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凹陷的脸颊。
很久自己都没照过镜子了,镜中的自己,活像一具裹着人皮的骷髅。
别说孩童,他自己看了都揪心,不忍首视。